倏尔,李惟俭回过神来,见得黛玉那满面的娇羞,便觉得胜却世间一切美景。
他赞道:“妹妹果然好才情。”
黛玉却有自知之明,只道:“我不过是摆弄文字,又如何比得过俭四哥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
李惟俭道:“我那是偶然所得。”
黛玉道:“可见俭四哥才情远胜于我,只是心思不在此间罢了。”
李惟俭只是笑着摇头,他哪儿来的才情?记性好倒是真的。
远处传来欢声笑语,黛玉不愿让人撞见,便抬手相邀,自山坡下来,又往凸碧山庄而去。
行走间,黛玉便问:“你今儿怎么过来了?不怕大太太寻你?”
“连妹妹也听说了?”李惟俭负手而行,说道:“过会子大伯母登门,我先来打个前站。”顿了顿,忽而道:“听香菱说,这几日妹妹换了太医?”
黛玉哪里不知,只怕这才是李惟俭仓促进园的主因。因是感怀道:“太太说王太医要告假几日,便换了鲍太医来诊治。那鲍太医方才来了一日,外祖母就瞧见了,打发了他又换做王太医来瞧。”
眼见李惟俭若有所思,黛玉便道:“俭四哥无需太过挂念,我如今好多了,只是有些体虚,调理调理就能好转。”
“嗯。”李惟俭应下,说道:“王太医还算稳妥……过几日我让李纹、李绮下帖子,请姊妹们一并来我家中。”
黛玉侧头,眸中星星点点,满是纳罕。
就听李惟俭说道:“刚好大伯母也在,我下帖子将太医院院判王济仁请来,此人乃名医王君效侄孙,得其真传,尤擅妇人科。到时妹妹也借机好生诊治一番。”
李惟俭一片好意,黛玉心下愈发动容,只觉先前果然想差了。心中郁气渐消,便道:“劳烦俭四哥了。”
“妹妹与我又何必说劳烦?”
说话间二人过了凸碧山庄,自蘅芜苑之后而过,前头便是盘道、石洞,李惟俭心下一动,偷眼打量黛玉。那黛玉似心有所感,心下怦然之余,不觉又俏脸微红。
入得山洞里,二人纷纷放缓脚步。
“妹妹。”李惟俭缓缓探出手来。
“嗯。”黛玉别过头去,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也不曾闪躲,任凭那大手紧紧牵住。
李惟俭低头看那娇颜,禁不住低声说道:“螺髻凝香晓黛浓,水精鸂鶒飐轻风。”
黛玉嗔道:“浑说,哪有那般好。”
“那就……青梅煮酒斗时新。”
这一句却是出自前宋晏殊之词,词牌名诉衷情,内中情形与此时倒也相类。黛玉便没反驳,只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
山洞里静谧无声,只隐隐闻得鸟兽鹤鸣。到底寄居贾府,黛玉逐渐急切起来,生怕被人撞见了。几次抬头与李惟俭对视,又说不出话来。
李惟俭见此,便道:“妹妹,咱们出去吧。”
“嗯。”
二人相携而行,到得洞前方才松开手来。此时黛玉掌中,却已早早沁满了香汗。迎风一吹,手心微凉,只觉无比舒爽。
二人间隔半步而行,黛玉又雀跃起来,说道:“今儿要践花神,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惟俭笑道:“女孩儿家的节,我却不好凑热闹了。”
黛玉这才恍然,自己算客居,俭四哥也是客人,的确不好与姊妹们凑在一处。因是便多了许多苦恼,继而又开解道:“那……待过几年我与你一道儿过就是了。”
李惟俭笑着应下,只觉自己个儿心下好似也减了几岁。
自蔷薇院出来,绕过李纨的稻香村,遥遥便见宝姐姐手持团扇左一下、右一下的扑着蝴蝶,一路朝着那滴翠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