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衾同诸道士议完国醮进程,没有看见河蚌的影子,当下便去了容尘子的卧房。那时朱阳高照,院门口玉骨侍立于旁,片刻不敢大意。庄少衾冲她点点头,本意是让她进去通知河蚌,她倒是开了院门,被太阳烤得通红的脸上还露了几分笑,&ldo;主人吩咐不许道宗的人乱闯,您定是无碍的。&rdo;
见她香汗淋漓,庄少衾也不由得去了几分厌色,&ldo;我已叮嘱道友,不会有人到此骚扰,你下去吧。&rdo;
玉骨低着头应声,却仍不敢离开。庄少衾略略摇头,大步进了院子。
入目先是那方池塘,里面荷花全然无视炎炎烈日,开得生机勃勃,一望而知非世间凡品。河蚌就坐在荷花阴影里玩水。她仍旧赤着足,两只小脚泡在池水里,不停地甩来甩去,溅起一片水花,惊得水中游鱼远避。
庄少衾在她身边坐下,目光不由得移向那双玲珑玉足。那小脚生得当真巧夺天工,如今清水洗濯,又蘸着朱阳之光,更显得欺霜赛雪。他虽无恋足的癖好,却有爱美之心,一时半刻竟移不开视线。
河蚌头也没回,却突然问:&ldo;好看吗?&rdo;
庄少衾不由自主就答了句:&ldo;好看!&rdo;
河蚌明显不开心,闷闷地道:&ldo;见过的人都说好看,只有知观没说过。&rdo;
庄少衾不由得哧笑,&ldo;这话他是说不出来的。&rdo;
河蚌嘟着嘴,语声中带了些委屈,&ldo;都好多天了,他一次也没回来过!&rdo;
&ldo;原来是想师兄了啊。&rdo;庄少衾盘腿而坐,对到家科仪,他最是熟悉,这会儿便也讲给河蚌听,&ldo;圣上礼请他任国醮高功,这次国醮规模甚大,须耗时七七四十九天。这段日子他还在宫中,下个月国醮一开始就会去往宫庙,无论如何也是抽不出时间回来的。&rdo;
河蚌急了,&ldo;那我可以去找他吗?&rdo;
庄少衾只是摇头,&ldo;国醮非同儿戏,如让人知道高功法师带女眷前往,不止师兄,只怕整个清虚观的人都会受到牵连。&rdo;
河蚌又转头去看那片荷花,一脸闷闷不乐,&ldo;哼,玉骨都跟我说了,宫里漂亮宫女好多的,他肯定不愿回来!&rdo;庄少衾啼笑皆非,&ldo;师兄是道家,宫里宫女再多,伺候他的肯定也是太监,这个不必担心。&rdo;
河蚌终于找到症结所在,大声嚷:&ldo;那他肯定是喜欢上哪个太监了!&rdo;
庄少衾哧笑,只得哄劝,&ldo;这个实在是……太重口了。别瞎猜,师兄是真有正事。两个月嘛,很快就过去了。你若无聊,多和清韵、昊天他们玩儿。&rdo;
七月中旬,国醮正式开始。庄少衾身为国师,自然要回朝。为示隆重,道门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有到场,叶甜也有些想去,毕竟国醮是件盛事,难得碰上一次。
出乎意料的是,于琰真人托病未往,道门众人都明白‐‐他这是当真想将道宗的重担交到容尘子肩上了。
清虚观,于琰真人同叶甜对坐饮茶。于琰真人考较了一些典籍、道法,叶甜均对答如流,他摸摸山羊胡,十分满意,&ldo;紫心道友命好,门下三个弟子都能有所成就。九泉之下,想必他也能安心了。&rdo;
叶甜略作谦逊,于琰真人转而又道:&ldo;这次国醮场面少有,你也前去吧,见见世面也好。&rdo;
叶甜也有自己的难处,于琰真人慧眼如炬,&ldo;清虚观的事你不必担心,容尘子主持完本次国醮事宜,道宗众人必然前来清虚观相贺。近日贫道也无事,就留在清虚观,你也可放心前往了。&rdo;
他在清虚观,确实应当万事无忧。叶甜也就放了心,&ldo;那……晚辈就去往宫庙啦,清虚观的事,就有劳真人了。&rdo;
于琰真人淡笑着挥手,&ldo;去吧。&rdo;
下午,叶甜备好行囊准备下山,临走时再去看了看河蚌,见她在午睡,也没有打扰,只是再三叮嘱清韵要好生照看,不可大意。
而叶甜走后,河蚌的苦日子就来了。
起初几天,于琰真人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河蚌的所在。容尘子平日管教有方,清虚观各小道士早已习惯了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如今即使他多日不在,清虚观事务也算是井然有序。
于琰真人将宫观各处都检视了一番,本无大事。真正令他生怒的是一件小事‐‐观中居然有人私做荤菜,且一日数餐。他当即便抓获了正在厨房开小灶的玉骨,&ldo;道观乃清修之地,岂可擅设荤腥?&rdo;
玉骨自然是认得于琰真人,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以往观中为河蚌开小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从未有人反对过。她只得强笑道:&ldo;小女子拜见真人,真人有所不知,奴婢主人不喜素食,所以每日里多少会加点荤菜。以往知观在时,也是知道的。&rdo;
她千错万错不该将容尘子抬出来,果然一提容尘子,于琰真人立刻火冒三丈,&ldo;岂有此理!他身为知观,竟公然罔顾道门清规,全然不将礼法放在眼里!&rdo;他对垂首站在一旁的一众小道士怒道:&ldo;今日之后,观中任何人饮食皆统一规格,任何人也不得特殊照顾。还有,以后膳堂用饭时间晨间半个时辰,中午一个时辰,晚上一个时辰,过时之后一律不再开放。&rdo;
其实道门炉鼎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除了使用者院落以外,宫观之内不许随意走动,以免惹人非议。不管什么时候,炉鼎都是一个让人十分尴尬的存在。也就是贫穷人家的女儿,为了吃一口饱饭,卖身方士。平日里虽不说苛待,地位却着实可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