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凝霞山百花凋败,山巅覆雪、苍松常青,比之春夏时节,又是一番奇景。河蚌活泼得很,经常在后山跑来跑去,堆雪人、玩雪球。这一日,后山一株早山茶开花了,硕大的花朵半覆于雪中,艳丽夺目。河蚌想摘又舍不得,犹豫了半天,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头便看见江浩然。江浩然今日难得着了一身素服,怕河蚌再跑,他远远站在十步开外:&ldo;就算找不到合适的武修,你也犯不着去纠缠一个道士吧。&rdo;他轻抚颚下美须,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ldo;我知道你同他亲密不过是为了气我,可是都几百年了,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rdo;
大河蚌气得七窍生烟:&ldo;气你妹啊,格老子的,有多远滚多远去!&rdo;
江浩然上前两步,放缓了语调:&ldo;盼盼,你看,好不容易千年过去,我功有所成,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你同我回去好不好?&rdo;
河蚌气极反笑:&ldo;我同你回去,高碧心怎么办?&rdo;
江浩然想了片刻,咬咬牙道:&ldo;我与她并未成婚,族里的意思……你是知道的。但你我毕竟相识在先,你要嫁我为正妻,也不是不可能……&rdo;
河蚌柳眉倒竖,想了想她又换了个笑脸:&ldo;我同容尘子睡过啦,你也不介意?&rdo;
&ldo;什……什么?&rdo;江浩然眉目中掠过瞬间的惊痛,许久他才轻声道,&ldo;江家家训,失贞之妇不得为正室,我……但我会待你如初。&rdo;
河蚌笑若银铃,笑罢之后,她倾身轻掸裙角:&ldo;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是江浩然,把我的东西还给我!&rdo;
江浩然闻言色变:&ldo;盼盼!我早已说过,那东西与你无用,你又何必……&rdo;
河蚌也变了脸:&ldo;再无用也是我的东西,总之不还给我,余事休谈!&rdo;
江浩然颇有些为难:&ldo;可是碧心毕竟是我表妹,族里高、江两家世代交好,我又岂能……&rdo;
河蚌冷哼:&ldo;那你来寻我作甚?有多远滚多远去!&rdo;
她未设防,那江浩然表面同她说话,却不料突然欺身上前,河蚌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牢牢扣住手腕。他是武修,力道可想而知:&ldo;你以为单凭那个道士可以护得住你吗?&rdo;河蚌怒极,抬脚就踹。双方正自纠缠,突然一声咳嗽,江浩然毕竟顾及颜面,倏然放手。河蚌远远跳开,她可不顾及颜面,当下便出了一支冰锥,锥至面前,江浩然以五指生生握住,先行捏碎。
再一看眼前,那河蚌已经无影无踪了,旁边站着迦业大师。江浩然清咳一声,倒是迦业大师先行开口:&ldo;浩然兄,贫僧不知你同这位何施主有何纠葛,但是贫僧奉劝一句,容知观这个人不怒则已,一旦发怒,别说你我,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未必放在眼里。他对何施主……着实袒护得紧,你若当真有事,还是和他当面讲清,免生事端。&rdo;
江浩然恼羞成怒:&ldo;大师有所不知,这何盼乃是……乃是……&rdo;他皱眉许久,终于把话说完,&ldo;乃是江某逃妻!&rdo;
中午,河蚌没到膳堂,容尘子命清玄将饮食送到卧房,也没有留意。饭桌之上氛围特殊,江浩然面色严肃:&ldo;容知观,在下有事,烦请借一步说话。&rdo;
自上次他与河蚌争执,容尘子对他向无好感,这时候也想听听他说什么,便自离席,同他到了室外。
&ldo;容知观,在下久闻知观乃圣师高真,却有一事不明。&rdo;江浩然拱手,礼仪周全,&ldo;知观身为出家人,拐带他□室,是否有辱圣道贤德呢?&rdo;
容尘子眉头微挑,若是以前闻听此话,他必要面红耳赤,然如今被河蚌无数次刷新下限之后,他脸皮也厚了许多,但下面不改色,语声沉缓:&ldo;江尊主何出此言?&rdo;
江浩然轻抚胡须:&ldo;实不相瞒,何盼乃本尊主妻室,三百余年前,因族中一点小事离家,至今未归。不想却在知观观中寻得。&rdo;
容尘子冷哼:&ldo;江尊主口口声声道与她是夫妻,可有婚书?&rdo;
江浩然也是微怔:&ldo;知观这岂不是强词夺理,妖界婚约不似人间,何来婚书?&rdo;
容尘子便有些不耐:&ldo;那江尊主此话有何凭证再者,妖界婚约不似人间,江尊主也知晓此理。和则留不和则去,事情已过数百年,逃妻二字如何说起?&rdo;
&ldo;你……&rdo;江浩然冷笑,&ldo;素来只闻知观含真渊嶷,人品高洁,想不到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之辈。但知观对她又了解多少?吾辈此来,也是为知观着想。我这妻子的性情,本尊主再清楚不过。她来寻知观,无非是为着知观乃星宿转世。图谋什么,知观你心中应当有数才对。何况知观你是出家之人,又是宗师名道,根基定力自然都毋庸置疑,岂是轻易为女色所惑之辈?知观或许不知,我这妻子修习的乃是摄魂之术,中者为其神魂颠倒尚且无知无觉。在下也是担心知观受其蛊惑。&rdo;
容尘子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江浩然何许人也,立刻便打蛇随棍上:&ldo;她的过去,她又告诉过知观多少?甚至于……知观你可知她的名姓?师承、来历?你分毫不知,却留着这样一个妖怪在身边,说不是贪恋美色,也无人相信吧?&rdo;容尘子还未及答话,他又冷笑着道,&ldo;再者,她不对知观提及,也是有因可循的,谁会对将要到嘴的美食报上家门来历呢?&rdo;
容尘子浓眉紧皱,江浩然轻理胡须,又恢复了挚诚之态:&ldo;知观,江某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星宿正神,好好修道便是,又何必跟一个妖纠缠不清?知观还须三思才是。&rdo;
容尘子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膳堂。众人之前,二人都未再提河蚌一句,但心思却从未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