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去拉尸体的手,想把尸体拔出来,此时其他人也从四周围拢过来。但是没有手。我做过学生,从业当医生,今晚又经历了许多,然而这是有生以来最令我恶心的感觉,比在沟里发现约翰&iddot;弗雷尔的尸体要恶心,比&ldo;死亡新郎池塘&rdo;路边的那摊血要恶心,也比后来我几乎就在身边发现尤尼斯泰尔的尸体要恶心‐‐他那一对明亮的鼠眼望着我,仿佛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了了,我俯下身子,看见他的尸体伏在塌陷的锯屑堆中,那里还埋着老迈克科莫鲁。
没有手。圣特尔姆的右手不见了。实在令人震惊,因为通过有关他的描述,我知道他是有右手的。
罗森布拉特帮我抓住尸体的肩膀,把尸体拔了出来。在其他一些人的协助下,我们把尸体搬到了灰色凯迪拉克大灯前的木板地上。
他穿着那件华丽光洁的轧别丁外套,丝织的白衬衫,袖口是金色的同心扣。钱包在口袋里,不过所有的证件和钱物都被掏空了,唯独裤子的后袋里有张纽约总统宾馆的账单,印章标记是当天早上支付的。艾莉娜&iddot;戴瑞开着德克斯特的运动型敞篷大车来接他时,他可能一边在等待,一边付了账,把账单放在了那里,这是杀手所忽略的唯一一件带有他姓名的东西。其他所有的证件和身份的标记都不见了,一点不剩。
还有他的右手,以及上面的戒指。
当然,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尸体的骨头好像有一半都破碎了,不过衣服上面没有轮胎印,只有黑糊糊的泥沼。如果他是被碾死的,那么凶手得剥光他的衣服,开车碾过,然后又重新给他穿上衣服.这好像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凶手一定是用填充衬垫的曲柄或者棍棒将他反复猛击致死的。而且,从挫伤的痕迹来看,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咽气。
或许,最糟糕的是头颅所受的伤害。他前额的皮肤被切开,一直向下划到瞪大的黑眼睛上,使用的是手术刀,要么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那把手术刀还在他的嘴巴和耳朵周围的脸上划了好些刀。头颅上有手术环锯留下的圆形疤痕,有人试图对他施行粗糙的环锯手术,或者说一开始想做,不过因为害怕什么事,而没能做多少。
得找到圣特尔姆,这起恐怖事件才是真实的。现在找到他了。
我得做出初步的观察报告。现在,我也是眼下唯一的医生。老验尸官去了军队,受命顶替的新验尸官八十岁了,还没从石瀑那边家中的床上爬起来呢。乡村地区的医生资源向来就不充足,活人都不够用,死人就更少了。所以由我来负责检查,并说明圣特尔姆的死亡情况。我不喜欢做这些。
当然,罗森布拉特懂点解剖学和基础医学,迈克科莫鲁懂不少,也许比很多医生懂得还多。此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常识,一个人通常有两只手。但是圣特尔姆只有一只,他的右手从腕部被切掉了。这件事搞得我很难受,比别的事都让我难受。
&ldo;有人想对他使用环锯,&rdo;罗森布拉特没有理睬我,对迈克科莫鲁说道,&ldo;是个具备一定医学知识的人,教授,您说呢?&rdo;
他已经不理我了,也许一开始他就几乎不理我了,自从我跟他说我没看见罗圈的车,并且认定那顶蓝色锯齿帽是我的。
&ldo;是手术用环锯,不是普通环锯,警官。&rdo;我说。
&ldo;教授,两者有什么区别吗?&rdo;罗森布拉特说着,仍然没有理睬我。
迈克科莫鲁跪在我对面,一对又大又黑的蝙蝠耳突出脑袋,苍白的眼神注视着我,给了我回答的机会。
&ldo;普通环锯是一种旧式的工具,已经没人再用了,&rdo;我说,&ldo;手术用环锯可以进行像这样的圆形切割。这个人对手术的了解程度,还不如我对于汽车修理的了解,做得非常粗糙,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术。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疯子在圣特尔姆死后想用螺旋钻头从他的脑子里取出什么想法。&rdo;
&ldo;医生,我估计你做过环锯手术吧?&rdo;罗森布拉特说。
&ldo;要是没做过就怪了。&rdo;
&ldo;医生,他的右手呢?又怎么样了?&rdo;
&ldo;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敢肯定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如果我们的视线能清楚一些,估计就能找到了。这事让我恶心。&rdo;
&ldo;我是说,他的手是如何切断的?&rdo;
&ldo;是用手术锯切除的。&rdo;我说。
&ldo;我估计你也有手术锯吧?&rdo;
&ldo;我有一整套工具,&rdo;我说,&ldo;我的本行表现很不错的。就是说,我的工具都在汽车的行李箱里。&rdo;
&ldo;谋杀发生时你的车停在沼泽路入口处,这些工具都在车上喽,差不多吧?&rdo;
&ldo;差不多。&rdo;我说……
一个人会在裤子的后袋里放什么样的东西,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有的人放投诉卡或者驾驶证,有的人放小刀,有的人放小酒瓶。职业杀手在那儿放枪,抽大麻的放弹簧刀。大部分人会放手帕,或者钥匙串。我自己常常在屁股口袋里放上一个皮夹子。
我绝不会在那里放一张已支付的宾馆账单。但要不是今天早上圣特尔姆在总统宾馆等待艾莉娜&iddot;戴瑞时,把这张印有他姓名和宾馆名字的账单放在口袋里,他的身份可能永远无法确定。而且,要不是老亚当&iddot;迈克科莫鲁以前在德克斯特的介绍下认识了圣特尔姆,要不是老迈克科奠鲁碰巧对人脸的记性很强,要不是暮光下灰色大车疯狂逃跑冲过这里时,那顶松软的巴拿马草帽从圣特尔姆的头上掉了出来,要不是圣特尔姆的脑袋躺倒在汽车坐垫上,脸庞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使老迈克科莫鲁有机会认出他来,他的尸体可能永远无法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