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让南一时间有点儿拿不定这位铁面军官的态度,略想了想,才明白这是因为他的身份——飓风女士的追随者。庇佑在别人光环下的存在感不会让男人感觉好受,这其实是件挺伤自尊的事儿。当然,他也完全没有立场去计较这个,“……我想我的莽撞是这件事闹到这个程度的主要原因,唐纳修中校。”
“人多的场合哪能没有摩擦呢。”唐纳修中校扯动带着狰狞伤疤的嘴唇笑了下,把这件事定义到了无足轻重的“摩擦”上,而后向走过来的格洛丽亚微微躬身,“现在才来表示感谢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女士,谢谢您与您的同伴为我们的付出。后勤总处已经做好安排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今晚您会需要城中柔软的床铺。”
“嗯?”格洛丽亚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暂代师长职位的中校这么容易开了口,她还以为这些家伙会想方设法把她留在前线呢,“你说得对,中校。前线现在也很忙,我们就不留在这儿增加你们的工作量了。”
唐纳修中校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现在让后勤处的人为您收拾行李。”
“那就麻烦你了。”格洛丽亚顺水推舟。
“呃?”南目瞪口呆,这种发展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救护营人手紧张,不正是他们兄弟出力的时候吗?
被客客气气地送出营地、在后勤处士官的亲自带领下转回堡垒,东倒是挺高兴,南却始终觉得不是滋味。
“我们算是……被赶出来了?”放慢脚步走到格洛丽亚身边,南压低了声音说道。
慢悠悠地行走着的格洛丽亚斜睨他一眼,“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南,前线物资紧张,你就别想着增加人家的输送难度了。”
南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士。是因为我没有忍住跟那些混蛋大打出手的缘故吗?”
格洛丽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背,“小家伙,你这种爱操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是完成了,接下来的战争他们自己会有办法。”
南咬着嘴唇不说话,这么忽然被“赶走”,里面没有问题才比较奇怪。当他主动加入救护营时,那些军官对待他的态度明显不是这样的。
心里明白切斯特军不愿意与约翰斯顿家的私兵起冲突、也知道自己当时是有点儿上火,但要发自内心地承认确实是因为行为冒失被人家赶出来,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是很难接受。南毕竟年轻,做不到像施法者们那样视他人的眼光如无物。
格洛丽亚这种精明的人自然能猜到他们被客客气气地送走的原因,不过她想了想,没有对南言明。约翰斯顿家的私兵是被当成幌子明晃晃地亮出来的,那种刻意的忍让也无言地说诉说着某些小小的居心;就算今天没有南出头,夏洛蒂家的女兵团也迟早会担起这个“重担”。但那毕竟是别人军队内部的派系分歧,他们这些外人又何必卷进去呢。
堡垒内,提供给贵族议员们居住的园区,约翰斯顿伯爵的老管家走进会客厅,前线议会的诸位议员们一个不落尽皆在座。
切斯特军纪律严明,虽前线离堡垒不过几公里,消息流到后方来也是过了半天之后的事。议员们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没有人出声,只有部分不够“稳重”的年轻人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高坐首位的约翰斯顿伯爵,等待着这位最有发言权的贵族发问。
“战况如何?”老管家行礼问候后,约翰斯顿刻意拉长了音调不紧不慢地问道,每一个拖延时间的发音都在表述着这位伯爵是如何的稳重、老辣、沉得住气。
“正如伯爵您之前预言的那样,那些野蛮的部落联军完全不堪一击。”老管家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讨这位主人欢心的,唱作皆佳地表演起来,“那些从城头都能看见的攻城车就是个花架子,一天的工夫就毁了一半多。特别是诸位老爷们的联军,据说冲进了攻城车大阵,连敌军的大帐旗都差点儿砍下来……”
这位老管家吹嘘了一番贵族私兵们的功绩,一副没有各家贵族出人出力切斯特军就得溃败千里的口吻。这样的说法在诸位贵族议员耳中听来自然是很受用的,他们之中的某些清醒人士或许知道自家私兵的斤两,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家的武力比不上那个女人裙子下的兵呢。
使劲儿端着架势的约翰斯顿伯爵知道老管家话里的水分,但谁又不爱听好话,他那下垂的嘴角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
第一天就能取得大胜对于诸位议员来说自然是好消息,如果自己这边连一战之力都没有,那身后的国家哪能卖个好价钱。
老管家掌握着吹嘘的程度,小心地观察着自家主人的脸色;在约翰斯顿伯爵紧绷的面孔上发现到少许不耐后当即口风一转,以凌厉的口吻说起收兵后各家贵族私兵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起来。
“泥腿子们控制的军队就是不讲究,各位老爷们带着人手千里迢迢赶来应援,他们却一点儿也不知好歹……那些农民兵死一个都有五十金币的抚恤,却舍不得给老爷们的勇士提供哪怕一丁点儿的炼金药剂;咱们的人抗议后,还对勇士们大打出手……”
这个老管家激动地控诉着所谓的不公,那副激昂的样子完全不输给议员竞选时天花缭乱的卖弄;约翰斯顿伯爵一家遭受到的“不公”在他的话语里成了贵族私兵们整体待遇,成功地激发了贵族议员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约翰斯顿伯爵挥退老管家后,这场表演为这个老头儿赚到了五十枚金币的打赏,等同于一个正职士兵的阵亡抚恤了。
“伯爵,那个女人是要逼死我们啊!”老管家一走,一位贵族议员立即迫不及待地表示愤慨。
“她把前线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吗?如此肆意妄为!”另一名贵族议会亦情绪激动地帮腔。
“那女人根本就没有把吾等放在眼里,真可笑,没有我们这些人的帮忙,她能打什么仗?”随即又有人出声道。
贵族们的绅士风度,多数状况下是只愿意向那些或拥有动人美貌、或出身高贵的女性展示的;莫妮卡·豪斯曼这种奴生女、又拥有比他们强势地位的人,在他们眼中就已经不属于女性这个应被温柔相对的群体了。被一个女人在能力上比下去是让人难堪的事,当群体的攻击性被撩拨起来,人性中的阴暗面便无意躲藏。
这种对莫妮卡·豪斯曼的群起而攻之是约翰斯顿伯爵非常乐见的,获得权威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权威的敌人;哪怕自身没有与权威相对等的能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挑起人群的愤怒,只顾着发泄的人群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先生们,冷静一下吧。”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约翰斯顿伯爵站出来打圆场,“豪斯曼少将是王指定的前线总统领,即使我们有诸多不满,也须看在王的面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