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面色更为复杂。高坐于皇位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这么直接猜测圣意。但是,瑾融语气里的担忧很明显,让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瑾融看到皇帝没有呵斥,略放了心,说道:“自古钱财动人心,就是寻常人家薄有家资,若是后辈子弟不肖,也会因争夺家产搞到头破血流,更何况事关整座天下。
二哥眼见继位无望,平日里骄奢淫逸惯了,唯恐失去那些,所以会心生恶念。七弟对皇位太过执着,又不具备才德,才被二哥引上歧途。错在他们,不关父皇的事。”
皇帝沉默片刻,说道:“瑾坤说,国库之所以空虚、无力无力救助灾民,灾民赤贫、无力自救,都是因为朝廷连年兴建工事,劳民伤财所致。”
走进来的叶欣颜感觉,她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差。怎么她一进门,就听能到皇帝发出如此感慨?皇家父子因争夺皇位厮杀,她一个外人,着实不应该听这等辛密之语。
不由得心下懊恼,若不是对皇帝有着天然的敬畏,她就要扔下手里的托盘,掉头逃掉了。
瑾融只扫了她一眼,一点不受影响,愤怒道:“二哥这是什么狗屁言论?他这是胡言乱语、推卸责任,父皇您不要在意这些!”
皇帝叹了口气,道:“这虽然不是太子贪腐和叛乱的理由,可兴建工事,当下无法见利,银子却要即刻拿出才能动工。用赋税支撑连年工事,的确艰难,接下来两年,让百姓休养生息吧。”难道他真的错了?大夏朝是雄踞一方的泱泱大国,即使什么也不做,地位也毋容置疑,也许用不着这么折腾。
叶欣颜悄无声息的上了茶,正拎着托盘后退,却被皇帝叫住了:“叶家妮子,太子说的话,你怎么看?”
叶欣颜欲哭无泪,她一个升斗小民,她怎么看有关系吗?
她皱着一张脸,迟疑着:“这个,这个不太好说吧?陛下您看,臣妇一个外人……”言外之意,这是你皇家的事情,你们回皇宫,关起门来,自家掰扯好不好?
然后,皇帝说了上位者经常说的四个字:“恕你无罪。”
叶欣颜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无罪她也不想说呢。
“这个,陛下恕臣妇妄言。臣妇以为,当皇帝最是简单,大权在握,举国上下的财力人力都在皇帝手中。只要皇帝有心于天下,无论他是怎样的品行,都能做出一番功绩。可是,皇帝也最难做,坐在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没有约束,却还要保持良好本心,难上加难。”
她见皇帝和瑾融两人都看着她,眼露诧异,解释道,“陛下您想啊,历朝历代诸多法令制度限制,仍然有不法之徒铤而走险,可见人心之恶。若世上没有约束,这世间,只怕一天的平安也维系不下去。”
皇帝微微一笑,叶家妮子这个开解的说法比较新颖,如此体谅他这个当皇帝的艰辛,他喜欢。
“你这说法,和年年兴建工事有什么关系?”皇帝的问话饶有兴味,让叶欣颜觉得,皇帝这是在看她怎么蹦跶。
“……臣妇的意思,陛下您有宏图大志,又能克己奉公,已经难能可贵,没必要在意太子说什么。”
皇帝紧跟着,说道:“自古以来,大兴土木工事,等同于亡国之道。”
这才是狗屁言论好吧!叶欣颜又翻白眼又撇嘴,对皇帝的话几位不屑。
皇帝笑问:“怎么?历史证实了的前车之鉴,你都不认可?”
叶欣颜很不赞同,哼了一声,说道:“那得看大兴什么土木工事。陛下说的前车之鉴是始皇帝和炀帝吧?他二人虽被后世唾骂,可是,难道没人看到长城作为中原北边一道坚固的屏障,给后世百姓挡下多少战乱?让之后朝代抵御外敌时,轻松多少?
炀帝骄奢淫逸,穷兵黩武。但是,隋炀帝时期留下的大运河,给南北交通运输带来多少便利?他当年被人唾骂的政策和工程,又给其后的李唐盛世带去多少便利?“
皇帝眼眸连闪,这妮子,这种话她也敢往出说?李唐盛世和炀帝亡国工程的关系……皇帝沉吟着。
“陛下,就算短时间内,历史对他们没有正确的功过评价,可这些功绩却是抹杀不了的。百姓休养生息、安乐升平固然重要,可是,泽被后世的工程,也同样不容忽视。只要是为了天下苍生,陛下您又不会一味的享乐骄奢,就算背负当世之人些许微词,又有何妨?”
皇帝面上没有太大变化,心中却大动。是啊,若能泽被天下苍生和后世,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算被人误解些许,又有什么关系?
他之前只想着青史留名、被世人称道,当个千古明君。这份狭隘心思,竟是连面前这个年轻女子也不如。
皇帝的视线转向瑾融,瑾融之所以能赢过太子和福王,心性固然重要,可是,结识、招募了江一凡和叶欣颜这等人才,却也让他的胜算大幅度增加,且奋起之势极快。
第一零五六章还要来
瑾融见皇帝向着他看过来,连连摆手:“父皇不要看儿臣,儿臣就是再说什么,也不会比江大奶奶说的更好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朕压根也没打算问你。”皇帝笑骂道。不知不觉中,心情已然大好。
瑾融见皇帝心情好转,趁势劝道:“所以说嘛,父皇您还是在宫中主持大局,这小小的作坊,实在不适合您运筹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