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香用力拍拍我的背脊,象安慰一条小狗那样,“小陈,维持现状五十年不变是件好事,嗯?”
那日是一月二号,过了新年不久。她淋我冰水,使我震荡,令我肚痛。
她当我是只癞蛤蟆。
说常国香是只天鹅,也并不为过。
她是天地杂志的副编辑,而我,我是个三流作者……三流,或者四流。开头设法结识常国香,是因为想《天地》刊登我的稿件,后来……爱上了她。
穷书生要在现今这现实的社会谈恋爱,对象限于无知少女。国香成熟、有作为、精明,当然不会看上我。
她也没有让我下不了台,老说咱们是朋友。
她的朋友很多,经常约会的起码有百多二百位,上到达官贵人,下至江湖卖艺者,都能与她有说有笑,尽欢而散,真有她的本事。
而我,我没有朋友。
我只得一个她。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是很难找到朋友的。人家对我好,会令我自惭形秽,况且技不如人,与人同进出,人不嫌我,我也嫌自己。人若对我不好,那更糟,与其活生生遭白眼,不如找个洞穴,躲起来算数。
所以我没有朋友。所谓穷酸穷酸,穷了必酸,酸了必穷。
就是因为国香对我太过友善,所以我才会痴心妄想,欲与她进一步有发展。
在别人眼中,这无异是穷心末尽,色心又起吧。
总而言之,打那日起,我的腹腔便不住发痛。
也去看过医生,躺在白布床上,被他用冰冷的手指检查,证明不是盲肠炎与胃气痛。
他是个有名气的医生,没有见到他的面便得付一百元挂号费。
他诊断我神经紧张,这纯粹是神经痛。
医生缓缓的说:“也许,陈先生,如果你放松一点,戒掉胡思乱想,会对身体好一点。”
“但我是一个靠胡思乱想吃饭的人。”我说。
“是吗,”他诧异,“陈先生,天下竟有这样的行业?你干的是哪一行?”
“我写小说为生。”
“小说,”他问:“爱情小说?”
“不,科幻侦探小说。”
医生脸上即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象是在说:难怪你浑身发痛。
他开出许多药,我付诊金离去。
服食之后,情况如旧,但也不太去注意它。
没有空,都市人亨朋冷没有空。
我如常的生活着,不得志,多牢骚,仍然有幻想,不停的作梦。
譬如说:我要求加稿费,上门去求国香。
国香愕然,“我不管稿费的事,你应同会计部去说。”
“但你是编辑。”
“是呀,我只编只辑,”她微笑,“会计部才管钱。”
“好。”
“小陈,本社去年刚自动加过稿费。”她提醒我。
“今年是今年。”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象是开不了口。
“国香,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想了很久,才说:“我想劝你适可而止。”
我一呆,争取酬劳有什么不可?我没听懂,直往会计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