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的家属区如今人去楼空,夕阳之下残桓断壁,到处写着巨大的拆字。塑料棚搭起来的小卖部上贴着花花绿绿褪了色的方便面广告,几个脏兮兮的小孩蹲在水沟边玩,不时发出方言口音浓重的尖叫声。这种地方就算开法拉利都跟蹦蹦车似的,严峫终于放弃了,把手刹一拉火一熄,说:“不行,再开下去就是玩杂技了,麻烦江队你受累走两步吧。”工业区宿舍是老式筒子楼,如今不说十室九空,起码也有个五六空了。尽管外面余晖仍在,楼道里却黑乎乎的,稍微往里走一点,经年累月的阴湿和霉气就争前恐后往人七窍里钻,江停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阿嚏!”严峫借着手机亮光在前面开路,说:“你这也太娇弱了吧?”江停没答话。严峫侧身挤过楼道拐角处堆积如山的杂物,小心翼翼踩着难以下脚的台阶,终于爬上了最高层——六楼。面向天井的走道外悬挂着衣服被子,走道内侧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往里走内外窗台交界处,木框上积满了不知道多少年烟熏火燎留下的油污,而在黑色的积垢上,残留着几条极不清晰的横棱。——鞋印。严峫向外探身,仔细观察了很久,终于在筒子楼外部紧贴墙面的消防梯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严峫示意江停稍等,随即打了个电话:“喂老秦……”“你在哪?”电话那边秦川显然在开车,背景十分喧杂:“我们已经从范正元家搜查过一轮出来了,回局里再跟你详细汇报。另外那个窝藏据点是北区的怡红大浴场,我听线人说你怎么没去啊?”“我让马翔带人过去了,怎么?”“嗨,”秦川笑道:“那百八十个波多野结衣可是你自己不去看的,怪不了兄弟我了。”“就那种地方还能……”严峫眼角余光瞥见江停,突然觉得有了维护自己个人形象的必要,于是话锋陡然一转:“谁是波多野结衣,你这思想咋这么龌龊呢?”秦川:“……???”“别废话了,我在胡伟胜的租住房里,这儿出了点新线索,你们离得近就顺便过来一趟吧。”严峫赶在秦川回答之前抢先说:“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哈,赶紧来!拜拜!”江停把鞋印拍照留存好,一手扶着墙,就想往窗外的消防梯爬。然而他不甚利索的动作刚到一半就被严峫拽着肩膀拉下来了,斥道:“干什么呢,上后头去。”严峫把江停推到自己身后,紧了紧手套,抓住窗框“哼”的一声,干净利落腾空而起,整个人钻出了窗户,全无防护地挂在了消防梯上,探头往楼顶一看:“卧槽!”“有东西?”“这姓胡的是个人才啊,”严峫高声道,三下五除二爬上楼顶天台,伸手把江停拽了上来。顶楼天台上隔热用的毛毡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垃圾、废建材、破损的管道充斥了这片空间。天台两端的楼道铁门斑驳生锈,早已被锁了起来,而边缘地带用砖瓦和铁皮搭建了三间违章建筑,传来发电机嗡嗡作响的动静。“自建顶层小复式,创意相当不错嘛,胡伟胜不去学泥水匠真是可惜了。”严峫走近草棚屋往里看了看,问:“你是怎么想到要推窗的?别跟我说直觉!”傍晚天台风大,江停一手裹紧严峫的外套,一手捂着口鼻,闷声道:“第六感。”“……”严峫问:“你是女人吗?”江停回视他,毫无表示,白皙的上眼皮被冻得微微发红。严峫瞥了他好几眼,“得了警花,站外面吧,我进去看看。”一排三间小屋,严峫进了最左侧那间,三合板做的门伸手一推就开了。屋里蓬一下炸出的灰尘把严峫呛得咳了好几声,待灰尘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借着手机照明弯腰钻进去,只见满满当当的杂物堆满了这座四五个平方米的空间,连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长满了蜘蛛网的柜子上堆着各种塑料制品和破铜烂铁,都是些平常难见的器具,有的裹着塑料布,有的盖着泛黄的白布。严峫看着那堆器材的形状,心里就有底了,草草拍了几十张照片,然后也不嫌脏,顶着灰尘把布一掀。滴瓶、反应罐、加热器、脱水机……严峫退了半步。——在这林林总总的蜘蛛网间,竟然藏着一批制毒工具!“……严队。”屋外暮色四合,夜风呼啸。江停的视线逡巡整座天台,落在了不远处正发出发电机声响的铁皮屋上,略微迟疑了一下,重复道:“严队?”屋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严峫在干什么。江停眯起眼睛,思忖半晌,终于举步走了过去。铁皮屋的窗口就是用塑料布糊住的,铁锁虚挂着,只要轻轻拉开门闩就能进去。这间屋子跟另外两间不同,阴暗狭窄的陋室相对比较空,发电机堆在墙角,几种不同颜色的电线通向铁屋另一端半人高的毛毡布。江停手在毛毡上压了压,确定底下应该是个长方体的电器,便用力把厚重的毛毡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