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顺带着四个手执金棍的打手进来。五人见洪福紧紧抱着被子,既是诧异,又是好笑。洪福道:“把床抬出去。”五人道:“是,老爷。”四个打手把金棍横在床下,把床抬起来。一到门口,才知床大门小,出不去。
洪福道:“把门拆了。甜心,你老爷多疼你,把门都拆了。”任是非道:“奴家就知道老爷疼奴家,老爷真是个好老爷。”洪福双眼眯成一线,道:“那是,那是。”
打手用金棍几下就把门砸坏了,把床抬了出去。任是非溜了下来,跟在后面。洪福双眼望着被子,四个打手和洪顺双眼向前,谁也没见任是非。客人本在吃喝,大床到来,无不大奇,尽皆停箸不食,望着大床,惊奇万分。
任是非见何无年一张脸花花的,满是胭脂,站在人丛中,右手一招,何无年挤了过来。任是非嘴巴凑在何无年耳边,道:“去把洪福的元配和三十三房姨奶奶叫到大堂来。”何无年道:“明白。”任是非道:“要激得她们发怒,要是在大堂上倒屎倒尿的,算你第一功。”何无年道:“少侠放心。”径自去了。大床到来,吸引了客人目光,谁也没注意到二人咬耳根。
打手把床放下来。洪福道:“甜心,让老爷见见。”任是非道:“不嘛,老爷。”洪福道:“甜心,已到了大堂,客人都在这儿,你老爷多疼你。”抓住被子,使劲一拉,任是非右手一拍,被子纹丝不动。洪福涨红了脸,也是拉不开,喘口气再来,还是不动。客人不明所以,成了愣头青,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洪福喘了几口气,正待再来,只听人声鼎沸,群雌粥粥,一众姨奶奶和元配三十多人,手提便桶,冲了进来,骂道:“你这骚蹄子,竟敢和老爷在大堂上,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那个,好不要脸。你这骚蹄子,老娘要你好。”手里的大粪小便,往床上倒去。这可苦了洪福,给淋得满身都是,张嘴想喝止,嘴一张,大粪小便冲口而入。
一众姨奶奶手提便桶冲进来,已是臭不可挡,这一泼开,更是不得了,臭气熏天,客人捂着鼻子,逃得远远的。
任是非道:“老娘有本事才拢得住老爷,你们这些臭婆娘,死婆娘,烂婆娘没本事,还不如死了干净。”姨奶奶们给何无年秉承任是非之意糊弄得怒火中烧,再给他臭婆娘,死婆娘,烂婆娘一骂,哪里还忍得住,冲上去,抓住被子掀了起来。任是非心道:“该瞧好戏了。”不再用内力阻止。被子掀开,一头母猪五花大绑,身着新衣,躺在床上。这种事,谁也没见过,也想不到,无不惊诧,惊诧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大堂刷的一下静下来了,针落可闻。过了好一阵子,客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事太过好笑,无不放声大笑,洪福办喜事,贺客多,不下数百人,数百人齐声笑来,直冲霄汉。
最是高兴,莫过一众姨奶奶了,道:“你有了三十三房姨奶奶还不死心,又去娶三十四房姨奶奶,现下好了,娶到匹母猪,你抱呀,你抱呀。”拥上去,抓住洪福,往母猪身上扔去。洪福比猪还胖,摔在床上,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洪福只觉浑身骨头几欲散架,张嘴叫声啊,嘴一张,屎尿冲进嘴里,吓得连忙闭嘴。
洪福一身粪便,姨奶奶们弄得满手都是,忙乱之中不暇细想,乱抹起来,也不知抹在谁身上。被抹的大是来气,道:“你这婊子,竟敢给老娘抹在身上,老娘要你好。”抓起便桶就砸。一人行,众人效,尽皆抓起便桶狠砸。又砸又扭,乱作一团,摔下去,砸在床上。床虽大,毕竟承受不起三十三房姨奶奶和一个元配,一头母猪和洪福这个大胖子,轰隆声中塌了下去。你压在我身上,我砸着你的腿,她又踩着我的手,痛不可挡,无不大声呼疼。一时间,人声鼎沸,乱哭乱嚷,乱作一团。客人从未见过今日这种婚礼,忍不住开怀畅笑,真个是又哭又笑。婚庆之事,喜气洋洋,笑呵呵,香喷喷,今日婚庆竟是哭笑打骂相间,臭气熏天,堪称人间奇事,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不知能有几回?
众人尽皆大笑,就中有一人笑得最是响亮,最是开心,不用说,当然是任是非。从昨天忙碌到现在,方才大大地玩闹了一通,心中之开心,非笔墨所能形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扶在柱子上,左手捧着肚子,笑个不住。高兴之下,用上了上清真气,笑声振荡重叠,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轰鸣,震得数百人个个头昏眼花,摔倒在地。
任是非笑够了,方才止住笑声,展开身法,在人丛中奔来蹿去,点了一众打手和衙役的穴道。他意在立威,下手极重,上清真气直透筋络,打手和衙役只觉痛入骨髓,忍不住哇哇呼疼。洪福办喜事,县太爷都来了,衙役自是要来。
任是非立定身形,拍拍手,道:“是不是老子服侍得不够舒服?要不要重新来过?”打手和衙役立时忍痛住声。任是非道:“既然认为老子服侍得挺舒服,那就好。”官方仲不知好歹,心想本县在此,岂容你这小刁民胡来,大喝道:“大胆刁民……”任是非身形一晃,右手一长,捏着官方仲脖子提起来,往地上重重一扔,道:“你他妈的狗官,老子正要找你算帐,你还敢给老子狗叫狗叫的。”这一摔,力道甚大,官方仲只觉屁股快成四片,张大了嘴,不住喘气,竟是连呼疼都叫不出来。
任是非心道:“快点到街上去寻大乐子,何必在这儿浪费时光。”一提丹田真气,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子途经共县,听说恶霸洪福和狗官官方仲官民勾结,为祸乡里,特地找他们晦气。”
洪福要百姓给他准备厚礼,百姓自是要来送礼,洪福也太可恶,给百姓吃的是粗粝,而打手和衙役吃的是上等佳肴,百姓憋了一肚子气,一闻是言,大呼痛快,道:“请少侠为我们作主啊。”任是非道:“狗官和恶霸的劣行太多,应该昭于天下,请各位帮个忙,到大街上搭个台子,共审二獠,为各位父老申冤雪恨。”心道:“大街上公审,老子在东阿早就玩腻了,再玩有屁的乐子。老子这次的玩法又不同,准让你们大开狗眼。”
洪福和官方仲的民愤实在太大,百姓一闻是言,如聆仙音,精神大振,无不乐从,轰然叫好,道:“谨遵少侠吩咐。”动起手来,有的搬桌子,有的提凳子,有的拆墙壁,片时光景,好好的一座洪福齐天弄得面目全非,不是这里没墙壁,就是那里柱子有毛病。乱中取乐,任是非拿手戏,越乱越是乐子大,忍不住大声叫好。他一叫好,百姓劲头更足,干得更是来劲,桌子,椅子,墙壁,一股脑儿往大街上搬。
院中有座凉亭,任是非走上前去,右掌拍在柱子上,柱子从中折断,整个凉亭塌了下来。任是非道:“老子要到街上去,要是不去的也没关系。”自言自语地道:“哼哼,老子的七日断魂散少了一大包。”率先而出。谁都得出,他掌劈凉亭,意在立威,况且还中了他的七日断魂散,谁敢不去?衙役,打手忙着跟上。
任是非头也不回,道:“就这么去了?”衙役和打手反应慢的心道:“不这样去,还怎么去,难不成还要轿子抬?”反应快的忙跑过去,抓住官方仲和洪福,拖起就往外走。任是非自言自语地道:“母猪呢?”立时有打手跑过去,抱起母猪跟上。母猪一身大粪小便,臭不可闻,当此情景,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任是非道:“这么去,有屁的乐子。”立时有衙役会意,道:“快,快,锣鼓,唢呐。”四散跑开,去找锣鼓,唢呐。洪福今日办喜事,这些东西自是准备好了的,翻将出来,吹打起来,立时热闹万分,又是一番光景。
任是非向何无年一招手,何无年忙挤了过来,道:“少侠有何吩咐?”任是非道:“你一张花花脸,难死了,比猴屁股还难,去洗干净了,穿得整齐点,好做官。”何无年奇道:“做官?”心想小顽童乐疯了,胡说八道,也未往心里去,道:“少侠吩咐,小的定当照办,这就去洗,这就去洗。”屁颠颠地跑走了。
任是非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大街,只见一座台子快成了。洪福和官方仲民愤太大,今日伏法,百姓高兴万分,搭起台子来轻松自在,不知不觉中就搭好了。
任是非走了上去,众人紧跟其后。台上一应审案物品俱全,百姓中不乏年长有识的长者,心想小侠客审案,与众不同,不能让他没东西,叫人到县衙取了来。任是非极是满意,往正中椅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放,架起二郎腿,唱道:“一只老花狗,一身黑黝黝。蹲在家门口,想吃洪福和官方仲的狗骨头。”高兴之下,竟是唱起了儿歌,心中高兴,唱得喜气洋洋。衙役和打手往两边一站,唱道:“威……”
任是非站起身,清清嗓子,道:“各位父老乡亲,恶霸洪福和狗官官方仲劣行昭于天下,要如何处置才好?”百姓恨之入骨,道:“杀。”任是非心道:“杀了,有屁的好玩。”双手乱摇,道:“杀却固然不错,不过,小子倒有个主意,请各位父老允准。”百姓道:“少侠为我们申冤,我们听从少侠的。”任是非点点头,道:“小子以为,杀了他们,就吃不成苦头,老子给他苦头吃,要他们抱一辈子母猪。呵呵。”自认为不世奇计,呵呵直乐。
这话太过突兀,百姓不明所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惊诧得话都说不出来,整个大街只有任是非一个人的笑声。任是非满以为百姓会轰然叫好,谁知竟是鸦雀无声,笑了几声,自己也不大起劲,干笑两声,道:“小子以为,就让洪福和官方仲在这台子上抱一辈子母猪,各位父老好瞧瞧他们的丑态。”百姓算是明白过来了,轰然叫好,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这主意太高明了。”“除了少侠,任谁都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任是非听在耳里,乐在心头,不住点头,双眼眯成一线。
任是非道:“既然各位父老认同,这就来用刑。”一个衙役推着官方仲,一个打手推着洪福来到台上,打手抱着母猪来到台上,打手把母猪往洪福怀里一放,道:“接着。”心道:“抱得老子好累,终于有人接手了。”跑了开去。洪福早给吓得心胆俱裂,茫然接过。
任是非道:“让他们两个一起抱。”衙役一杀威棍打在官方仲屁股上,道:“你没听见?少侠要你抱。”官方仲吃疼,有心喝骂衙役奴才,可情势已变,要是喝骂的话,徒自招辱而已,只得忍了,伸出双手,抱住猪头。
任是非很是满意,道:“牛师爷。”牛师爷道:“小的在,小的在。”任是非漫不经心地道:“你很能干呐。”牛师爷本在提心吊胆,乍闻是言,如聆仙乐,精神大振,一身骨头大轻,忙道:“少侠谬赞,少侠谬赞。”任是非道:“你弄银子的手段,高明得紧。”牛师爷头一昂,胸一挺,道:“谢少侠夸奖,不多,不多,只一点点。”任是非道:“一点就够了。”牛师爷道:“是,是。不多,一点就够了。”任是非道:“给你个差事。”牛师爷道:“请少侠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任是非道:“好,好。”牛师爷一脸喜色,道:“谢少侠,谢少侠。”任是非道:“老子要他们抱一辈子母猪,这喂猪的事,就着落在你头上。”牛师爷满以为任是非要他搜刮银子,心想那是自己拿手好戏,举手之劳而已,是以答应得如此爽快,哪知竟是这么一桩烂差事,冷汗涔涔下,道:“小的,小的……”任是非道:“你不做,也没关系……”牛师爷忙道:“谢少侠。”任是非道:“你和洪福换换就是,你来抱,他来喂猪。”洪福听得明白,忙道:“小的喂,小的愿喂。”牛师爷不得不道:“小的喂,小的喂。”任是非道:“嗯。一个是大财主,一个是县尊,不能亏了他们,一日三餐要好酒好肉地侍候着,天天要新衣,母猪身上不能太臭,要洒点香料,要香喷喷的,不能熏着二位贵人了,这都着落在你身上。”牛师爷惊道:“啊。”又不敢推辞,只得道:“小的尽力,小的尽力。”任是非道:“你大可以不尽力。大不了和洪福换换就是。”牛师爷道:“小的喂,小的喂。”任是非道:“你神通广大,这点事对你来说,只不过一丁点小事。”牛师爷可不敢接口了。
任是非道:“母猪是老子赊来的,还没会帐呢。”一双眼睛一瞄,见袁三农一家三口站在人群中,道:“袁大叔,上来。”袁三农知道在叫他,欢天喜地地道:“是,少侠。”跑了上来,蚕娥母女跟在后面,三人一齐上台,跪下叩头,道:“谢少侠,谢少侠。”大乐当前,任是非无心寻叩头这点小乐子,左手一挥,上清真气到处,袁家三口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任是非道:“袁大叔。”袁三农忙上前,道:“少侠叫小的,有何吩咐?”任是非道:“这母猪是你家的,我买下了。”袁三农道:“不敢,不敢。小的恨这恶霸,恨这狗官,就捐出来,让他们抱一辈子。”任是非道:“不行的,不然有人说老子赖皮,银子一定要付。”右手在怀里掏了一张银票,也没是多少,往袁三农手里一塞,道:“袁大叔收着。”袁三农一个劲地道:“少侠,使不得,使不得。”任是非道:“袁大叔要是不收,才是使不得。”袁三农见他甚诚,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只得道:“谢少侠。”拿着银票,来到蚕娥身边,道:“女儿,爹不识字,你帮爹认认,是多少。”蚕娥俏媚眼一瞄,道:“爹,是,是……”袁三农道:“是多少?”蚕娥道:“是,是五……五十万两。”惊愕之下,话也说不出来了。袁三农道:“真的?女儿,你没骗爹?”蚕娥道:“爹,是真的。”袁三农大叫一声,道:“五十万两,这么多?”一口转不过来,晕过去了,往地上就倒,蚕娥母女忙扶住。
任是非随手掏的银票,自己也不知是多少,心道:“有这么多吗?”往袁三农手里一瞄,真是五十万两,心道:“乖乖不得了的了不得,老子买母猪花五十万两,真是旷古绝今的大手笔。如此大价钱,老子太亏了,一定要换回来。”转念一想,心道:“要是换回来,一定有人说老子赖皮。哎,算了,便宜这老小子了。”
蚕娥道:“爹,爹,你醒醒。”任是非道:“蚕娥别着急,大叔高兴得背过气去了。”右手食指一弹,天机指力应指而出,点在袁三农人中穴上,袁三农醒过来,大叫道:“发财了,五十万两,发大财了。”蚕娥道:“爹,太多了,还给任少侠。”袁三农道:“对,对,女儿说得对。”上前,呈上银票,道:“少侠,小的实在不敢受。”任是非道:“大叔别客气了,收下好了。”袁三农道:“少侠,小的委实生受不起。”任是非道:“要是大叔嫌少的话,我再给。”从怀里掏出银票,道:“大叔,还要多少?”为了显摆,把银票摇得沙沙响。袁三农道:“少侠,小的花不了这么多,就是十辈子也花不了这么多。”任是非道:“你花不了,请人帮你花。”袁三农嘀咕道:“请人?”任是非道:“共县百姓有上顿无下顿……”袁三农道:“少侠,小的明白。谢少侠。女儿,老伴,走,兑银子去,兑好了,分给父老乡亲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下台去了。
消息不胫而走,百姓赞颂之声不绝,道:“青天大老爷万岁。”“少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更有人跪下,向台上叩头。任是非听在耳里,在眼里,乐在心头,心想早知这么高兴,老子多给点,给个五百万两,不,给个五千万两,只觉五十万两银子一千个,一万个值,就是再多百倍,也是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