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说不清心里是失落多一些还是轻松的情绪多一些。但如释重负的心情是真实的。他低下脑袋,一路以来紧绷的肩背垮了,身体顷刻间放松下来。季眠上了三楼。从书包里翻出钥匙,手脚仍旧是轻的。紧张的劲儿已经过去,可他忘了现在是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用不着再蹑手蹑脚。门“咔哒”一声开了。他推门进去,却怔了下。屋内不是黑的。不,客厅的确是漆黑的,没有开灯。可有一束暖黄色的光从他卧室虚掩着的门缝中透出来,像划破黑夜的剑,在昏暗的环境里十分突兀。季眠甚至要怀疑是自己两个月前离开的时候忘记关掉台灯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走向了那道虚掩的房门。嗒。嗒。仿佛金属碰撞的不知名的轻微响动从门缝中传出来。季眠的手掌按上房门,迟疑几秒,推开了。他看清了房内的景象。卧室里,只有床头右上角的矮柜上,亮着一盏暖色的小灯。灯下,一道靠着床沿的身影,背对着季眠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铝制的打火机。季眠瞳孔缩了下,看着眼前这道他无比熟悉思念的背影。段酌对季眠的到来全然不觉,金属的打火机盖子在他手里不断开开合合,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嗒嗒”的碰撞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这脆响格外清晰,极为寂寥。段酌没有点烟。季眠的卧室里没有烟味,只有织物洗涤剂的淡淡香味。段酌从不会在他的房间里抽烟。呼吸不自觉屏住,季眠凝望着与他只有三米之隔的背影。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嗒。嗒……铝合金的盖子再一次被合上时,段酌停下了动作。房间里陷入一阵寂静。数秒过后,他似有所觉般的,缓慢地转过了头。段酌眨了下眼,深黑的眼眸直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眼神不复从前的冷静清明,蒙着一层迷蒙的薄雾,像是在怀疑房间内季眠的存在是不是他的幻觉。这神情令季眠想起穆语曼婚礼那夜,段酌浑身湿透地回来时的眼神,绝望得仿佛在地狱走了一遭。心里忽然就是一阵刺痛。“哥。”季眠的声音给了段酌答案。不是幻觉。段酌有好几秒都没能做出反应,眼睛盯着季眠的脸,直到季眠再度开口——“……我回来了。”“……”段酌被惊醒似的猛然起身,脊背撞在身后的床头柜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空气恢复寂然。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怔然的眼睛,谁都没先开口。季眠想问段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在开口之前,季眠却发现,他其实早已知晓原因。就跟段酌看似晦涩难辨的眼神一样,实际上昭然若揭。他们对望良久,段酌率先移开了视线。他走近季眠,目光落在他的发旋上,语气淡淡地道:“要待多久?”“……”“不知道,还没买回去的票。”“嗯。”段酌应了声,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打火机塞进衣兜,绕过季眠准备要走。“哥。”段酌的脚步倏然停住。但季眠却迟迟没有开口说下一句,好像只是一时冲动叫住了他。事实上,他的确是一时冲动。即使是现在,季眠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叫住段酌。“……嗯。”段酌的视线从季眠的发旋上垂下,落到他额前的发丝上,再到季眠的眉梢、眼睫,最后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不再动了,像被季眠的声音定在了原地。段酌的目光如有实质,重重压在季眠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抬起了眼睛,与段酌灼热而直白的目光对上。段酌眸中的爱意不再有任何遮掩,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安然地等待着判决。季眠的心跳忽然得很快。窗外厚厚的积雪令天地都安静下来,房间内,静谧的私密感令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空气中有一种不言自明的气氛,季眠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当他尝试去捕捉时,却又陷入迷茫的泥潭中。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此刻不应该再出声,尤其是再去叫段酌的名字。“季眠。”段酌忽然间开口,低沉喑哑的声音有一种令人迷乱的魅力。季眠受他蛊惑,怔怔的,鬼使神差般地喊了他。“哥……”话音落地。房间内,两道呼吸交织在一起。他被段酌吻住了。轻微的窒息感令季眠的头脑开始晕眩,感官和理智都沉溺在这诱人的窒息中。眼中映着的是段酌低敛的眉眼,呼吸交错间,季眠听见封闭空间中,他和段酌激烈的接吻声。这声音让他的脸瞬间烫起来。他手指不自觉攥住段酌的外套,想停下来,让自己缓一缓。可段酌的手已经牢牢箍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拖着他的后颈,愣是没给他半点往后退的空间。唇舌纠缠的水声,段酌克制的闷哼,还有从季眠自己的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季眠的耳朵红得滴血,呼吸愈发不畅。大脑于是更加迟钝,意乱情迷。等清醒了一些时,他已经被牢牢锁在段酌的怀里,被后者压在散发着清香洗涤剂味道的干燥床铺上。他的书包、上衣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掉扔到地上,而季眠自己竟然半点记不得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他从迷乱中清醒的原因,则是因为段酌探进他毛衣的掌心很热。“嗯……”在腰间和胸前游走的手,带起皮肤一阵酥痒的战栗,季眠的呼吸陡然急促了,“别……”几秒后,段酌的吻停了下来,给了他片刻的喘息和清醒的时间。他的指节抓紧季眠身侧的被单,几乎是咬着牙给了后者一个反悔的机会:“你要是想跑,现在还能。”“跑……”季眠轻喘着气,嘴唇上的水光暧昧,眼底氤氲出雾气。他迷茫地问出一句:“……跑什么?”段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道:“现在,跑不了了。”他的吻再度落下来,压在季眠的唇畔。再想深入时,身下的人却偏头躲开了。段酌动作一顿,浑身都绷紧了,一动不动。好像季眠敢说出一个“不”字,他就立刻起身离开。“……不喜欢烟味。”季眠仰着头,毛衣领口上,曲线的颈部漂亮和锁骨在橘黄的灯光下,被笼上一层旖旎的勾人意味。其实段酌的舌头没多点烟味,且跟他接吻的感觉也并不让人讨厌。但季眠就是不喜欢亲吻中那一点点小小的瑕疵。直觉告诉季眠,他可以不用忍,现在,这一刻,这个人得听他的。或者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哥都得听自己的。“……”一阵沉默过后,段酌哑着嗓子开口:“那就不亲。”他转而去吻季眠的颈部和锁骨、脸颊和鼻尖,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红的印记。好几次他想要吻季眠的唇,却因为那一句“不喜欢”只能生生绕开禁区。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季眠才意识到没有亲吻作为伴奏,事情会变得多么奇怪。他能清晰地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仿佛碎掉的声音,音调有些高。季眠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他羞耻难耐,段酌的反应却因此越来越强烈。进行到一半,季眠忽然发觉到难受,浑身黏乎乎的。他的洁癖后知后觉地来了。“哥。我好脏,想去洗澡。”段酌还在里面,腰身紧绷,季眠在此时说这话约等于要他的命。他几乎是立刻给出回答。“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