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定之后,慕远替彼此添了茶,方缓缓道:“自与绿漪姑娘相识以来,已过数月有余。时日虽然不算很长,彼此也甚是投缘。我一向便佩服姑娘的坚毅,更欣赏姑娘在棋艺上的天分与努力。如今有一事相商,故特邀姑娘前来。”
绿漪强忍住忐忑的心情:“先生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更,前所未有
啊,我死了
第100章情深深
慕远诚恳道:“姑娘可愿拜我为师,日后便以师徒相称?”
慕远为此事思索了许久,最终却是决定用这样的方式。
首先对方并未直明心意,贸然的拒绝便显得尴尬而无礼。揣测毕竟只是揣测,即便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份揣测并非无的放矢,但是万一只是个误会,自己丢脸也就罢了,只怕伤了姑娘的自尊。倘若这份心意为真,只要对方一日没有明着说,便一日不能明着拒绝,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姑娘的尊严。何况,对方既然不愿直言,自然有其不愿直言的理由,何必撕破那层窗纸,让彼此都难堪。
慕远也曾想过,是否可以像那些小说话本里写的,认作异姓兄妹。仔细想想,依然不妥。两人因棋相识,以棋论交,于围棋上,他们相谈甚欢,无所不言;在生活中,他们却没有那么亲近,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从朋友到亲人的转变,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何况,所谓义兄义妹,在故事里终成连理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对方心思多敏一些,本意的拒绝被理解成了更进一步的亲近,岂非本末倒置。
慕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按上师徒的名分。原本二人的交集便源自于棋,慕远也自认为在围棋上的造诣自己足以为其师,若日后再擢升首席棋待诏,荣获“大国手”之名,作为入室弟子的绿漪,想来也能多一些便利。这个时代的伦理纲常,虽未到最严苛的地步,却也不是形同虚设,有了师徒之名,基本上就再无其他的可能。
慕远无意因为对方的这份情意而断绝了彼此的关系,他自来便欣赏绿漪的坚毅,也怜惜她的遭遇,若是可以,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提供一些帮助,之前的相处,也一直十分舒适。但他在察觉了这份情意之后,更无法当作不知道一般地放任,尤其在对方已经知道他明了的情况下。他既不能再承他人一丝一毫的情意,就绝不能再给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绿漪闻言一怔,很快便泪悬于睫,泫然欲泣。
绿漪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早在范世暄一脸歉意地告诉她,先生可能已经明白她的心思之时,便隐隐有了预感。
要爱上慕远这样的人,其实一点儿也不难。也许早在白玉楼那一局由生而死,由死向生的棋后,自己便动了些心思,所以才会有了之后以学棋为名强求的相处。又于那一日一日的相处中,在对方的温柔尊重里,愈来愈沉溺。
绿漪从未觉得,自己这样身份的人,就不配得到爱。她虽然身处下贱,她的心却从未低贱过。她一直希望能够热烈地活着,也曾想过,若有朝一日爱上某个人,便要热烈地去爱,哪怕飞蛾扑火。她不管彼此的身份,地位,一切的一切,她只要那个人,她敢!
然而,真的动了心,她才知道,过往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爱之,使人怯!
先生的眼里,心里,似乎只有围棋。他待所有人都一样的坦诚、宽厚,并不因为对方的性别、身世、身份,而有所区别。在起初,这是让绿漪敬服、安心的地方。然而在心思渐渐明朗之后,这又成了让她辗转、徘徊、忐忑的源头。她无从判断先生是否也能对一个人有意,他是否会待一个人特别。
大概只是因为,绿漪从未有过机会,看到慕远与纪谨的相处。否则,以她的敏锐,早就能发现慕远的心意,甚至能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早。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纠结与反侧。
然而绿漪不知。待到情根深种,木已成林,便连退路都没给自己留下一条。
一开始,若绿漪还抱着那么万分之一的期望,或者先生会接受自己的情意,从此便山长水远,天高海阔,随君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期望便一点一点地碎成沙,消散在风中。若先生当真有意,又怎忍心让她在期待中受尽煎熬。大概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吧。这也是绿漪始终小心翼翼地不敢说破自己心思的原因。
昨日听到范世暄的传信,绿漪又是一夜难眠。她甚至曾经想过,若先生拒绝的方式,是提出与自己结为异姓兄妹,自己当不当接受。却不料,先生比她以为的还要决绝,竟是一点儿念想也不愿留给她。
所有曾经做过的心理建设都在瞬间崩塌。原来,不论做过多少的准备,在最终来临的那一刻,都将被击溃。到了这一刻,绿漪反而更深刻地了解到,自己对先生的情意,并不会因为先生的拒绝而有丝毫的退却。
绿漪含着泪,郑重地摇了摇头,声带哽咽:“请原谅我,先生。即便绿漪心里早就已经把先生当作了我的老师,我却并不愿意与先生有真正师徒上的名分。”
是的,绿漪早已在心中认了慕远为师,她只唤他一人为“先生”,连姓都不带。但是,只在心中承认,与在现实中定下名分,却大有不同。即便他不能接受她的情意,她也想保留爱慕他的权力,她不想连独自恋慕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