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谈冬发现,学生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陌生人也并不是什么披着人类皮囊的魔鬼。可最终的结果呢?——看着谈冬死在自己的怀里。这当然没有什么超越了师生情感的剧情,这出是处于少年漫主角的贺景同,发现谈冬需要帮助,然后没有办法放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独自在人群中挣扎而已。但当下的贺景同却没有靠近。就像至今,裴麟和尚婷琦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自姜南死后那么久,一直都没有真正来到过贺景同的面前一样。“没有必要靠近的人,还是一直都不要靠近,会比较好吧。”还有多少人,本应该和他熟悉,最终却也会走向,熟悉的陌生人的路子呢?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贺景同回到寝室,任由卫生间的冷水从头浇下。系统也在此时询问他:【你塑造出来的这样一个‘贺景同’,算是作为创作者认可的主角人设。可作为贺景同本人,你就真的没有想要靠近那些熟人的想法吗?】“我以为你更想问的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持,对漫画表现出美强惨的特征,对内却又能做到,绝不会让我自己吃亏陷落。”贺景同任由冷水顺着头顶落下,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在此时睁开。泛着无机制光泽的瞳孔,被冷水浸润,就像是无情的机械,被额外赋予了一条象征情感的程序。系统恢复:【我也确实很好奇这个。】但系统没说,它更好奇的仍然是它一开始的问题。人是群体生物,系统可以理所当然地用无数数据来证明这一点,但系统又没有办法说,贺景同不是群体生物。祁学一和简紫芮,始终是贺景同认定的队友。但是其他人呢?裴麟,尚婷琦,谈冬……这样的人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在剧情中和贺景同产生亲密交集的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最终和他没有交集,甚至彻底远离。这样真的好吗?但系统问不出来。你指望从一个疯子的口中,得到什么理性的答案呢?所以就算是问了,就算是得到回答,不管是问题,还是回答,也都会显得无关紧要。“谈冬不会死,我会在漫画中,放出犹如此前原剧情中,我和裴麟与尚婷琦的相遇一样。向观众展现的漫画里,谈冬,依然是我记忆里的那个,需要帮助的社恐老师。”“尽管她可能并不知道,不管是在原定的命运中,我对她的帮助,还是在后来的命运里,为了不让她死亡,我做出的选择。”【你又要做什么?】系统模拟出来的心脏漏了一拍,一个又字,可见系统已经一度因为贺景同各种伤害(训练)自己的举动,产生了ptsd。贺景同关掉了水龙头,裹上浴袍,看着镜子中泛着青色的唇,贺景同用力地抿了抿。见其恢复了血色,贺景同才对着镜子微笑着说:“如果在傅泽荀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选择,是选择带走我,还是选择杀死谈冬,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个?”【我不想觉得!我只知道,你又要把自己放在危险的环境中。就算是作为漫画主角,你轻易不会死,但生不如死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遇见。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对于一个中长篇的少年漫来说,当下的漫画进度,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完成。】系统没有办法凭借感情来阻止贺景同的想法,因为根本没用。但它可以尝试从现实的角度来影响贺景同。然而系统压根没有发现,它作为一个旁观的系统,根本不需要去尝试影响,有自我决断的漫画主角。就像是三次元的观众,早已经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了贺景同,却依旧不舍得抛下这部漫画。【如果你现在就去了傅泽荀的领域,那你又要怎么保证,漫画能合理的推进下去?】贺景同压根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不管是,“什么时候给傅泽荀的选择,是一定要让他选的选择?”还是,“逆回功能都没买到手的情况下,系统要单纯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傅泽荀能在这种阶段‘得到他’?”不要和一个旁观者计较太多。于是系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气到程序都快紊乱的时候,非人之物可想不到,贺景同的内心深处想的是,在系统主动插手的情况下,能不能尝试和它狼狈为奸,给逆回砍砍价。很遗憾的是,贺景同并不打算利用系统。主要是并不想,和一个非人,却还具备情绪化反应的硅基生物,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夜晚的时间转瞬即逝,距离两校联赛,也越来越近。在这几天中,安来不止一次的试探贺景同,二年级的学生究竟有谁是背叛者,可偏偏贺景同愣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安来气得肝疼,又没办法。不管他再怎么说:“我理解你认为,同学没有真正犯错之前,‘可能会犯错’就只是命运中的一个可能性,也可能不会犯错,可这种‘也可能不会犯错’的说法,用来赌这种可能性的,却是谈冬的命。”安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学校也并不会对没有真正做出恶事的同学,有什么太过严厉的惩处。最多就是询问一下他们知不知道傅泽荀的所在位置之类。”但依然没用。直到安来发送了一段新的文字。【谈冬是独生子女,她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死于异灵之手,母亲亲眼见到了那种异常的画面,却因为并没有看到异灵,导致精神崩溃,人疯了。之后,谈冬能力觉醒,被送进了学院。毕业以后,她没有选择像其他毕业生一样,独立发展,而是选择成为了英才学院的老师之一。她认为自己,就算只有辅助之能,也能在培养更多的灵师的路上,贡献出一己之力。如果这样的一位老师,死在了傅泽荀的手里,那我想这绝不是你我能承担的后果。以及,如果你认为,同学不会真正犯错,命运也不是绝对指向,那我承认这点,毕竟能力是你的,看得更清楚的,也只会是你。】【只是我想,你或许应该给谈冬一个,让她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安来当然知道,任何人的命运,都不可能是由贺景同来决定的。可是他却不得不给贺景同扣上这个帽子。否则那个少年,就是真真正正的油盐不进。这是安来想过的,别无选择之后的选择。尽管另一边,祁学一和简紫芮,在当天下午,就送来了校医的朋友——一位心理医生,对于旁人评价的贺景同的远程心理评估报告。轻中度抑郁,具有自毁倾向,重度强迫症,厌食症……“看起来像是配备一个贴身心理医生,都不奇怪的程度。”安来苦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远处站着的祁学一握紧了拳头。“贺景同可能,从来就没有走出过姜南的死亡阴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然后让所有人都无法发现,把他当成一个战斗疯子,一次又一次地为大家拉住荆老师的注意力。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去了他的宿舍,想来就算是我们这种,能把生命交托给彼此的队友,也发现不了,他始终隐瞒的问题。”贺景同住宿舍的时间,可不只是半个月。开学之前就已经居住的地方,截止开学半月以后,仍然像是一个没有住人的房间。如果不是因为,简紫芮和他向心理医生描述的贺景同仍然片面,祁学一觉得,那份评测报告上,或许还会多上一份失眠的说法。也许贺景同根本没睡过。祁学一很清楚,自己的治疗力量是能做到缓解人的精神疲惫的。但精神疲惫,一种是实打实的精神疲惫,纯粹累的。而另一种则是认知上的精神疲惫,后者无法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