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抓住他大衣的衣襟,&ldo;你知道,你肯定知道!告诉我他们是谁,是谁!……&rdo;因为用力过大,莫云泽被她推得倒退几步,他将她的手扯开,&ldo;我现在不能说,否则就打糙惊蛇了,但我肯定会给你和地下的芳菲个jiāo代,你要相信我。&rdo;&ldo;你要我相信你,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如何相信你?&rdo;四月说着就哭起米,&ldo;我现在谁都不信,芳菲死前都跟我说了,叫我谁都别信……&rdo;&ldo;她说得没错,你的确谁都不能信,包括你的枕边人。&rdo;四月暗自一惊,他的语气跟芳菲何其相似。&ldo;那你呢,你凭什么要我信你?&rdo;&ldo;信不信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了,我左右不了你的心。&rdo;莫云泽背着手,俯瞰坡地下的墓园,灰白色的墓碑密密匝匝排列着,在雾气的笼罩下陡生了无尽的苍凉。他的声音也透着苍凉,&ldo;其实我也常常左右不了自己的心,这些年来我不仅身不由己,还心不由己……每天晚上我都将手机放在枕头下,期望能响起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自那晚三个多小时的通话后,我再也等不到那样的奇迹,就像我再也没有勇气看梅苑后山的梨花盛开一样。你去香港的这三年,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我就远远地逃到国外,因为只要还在这座城市里,梨花的香气就会无处不在,我害怕、心惊,于是只能去国外……&rdo;&ldo;那你为什么还回来呢?你可以一直待在国外,好好治疗,好好生活。&rdo;说出这话时四月不免战栗了下,她诧异自己的语气怎么没了方才的火药味。她凝视着这个病弱不堪的男人,蒙着面,连额头都被帽檐遮得严严实实,加上特制的宽边墨镜,整张脸被遮得密不透风,但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身着黑色长大衣,背景是迷雾重重下的灰白色墓群,雾气让整个世界呈现出白茫茫一片,愈发衬出他身影萧冷。他就像是一部冗长的电影,悲剧的结局已经注定,可是悲剧的力量足以摧垮她所有的抵抗和意志,那种内敛而悲怆的气息,无声无息通过空气穿透了她的胸膛。&ldo;我不想死在国外。&rdo;这是他的回答,再无多话。只此一句就让四月哭成了个泪人,&ldo;难道这座城市还有你留恋的人吗?&rdo;&ldo;有。&rdo;他拄着拐杖往远处的坡地一指,&ldo;我的兄弟就长眠在那里,我答应过他,死后要陪着他,所以我买下了他旁边的墓地,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长眠在此。&rdo;&ldo;你不是说,你已经在接受治疗吗?&rdo;&ldo;那只是暂时稳住病qg,不至于死那么快。事实上,我整个身体的免疫力已经被长年服用药物摧残得所剩无几,而停药这三年里,我又感染了多种疾病。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下二十种,哪种都可以要我的命,特别是日益衰竭的心肺功能……&rdo;&ldo;别说了,你别说了!你是在博得我的同qg吗?&rdo;&ldo;我还需要人同qg吗?&rdo;四月抽泣着,&ldo;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你的眼睛总没坏掉吧,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rdo;莫云泽迟疑着默默转过身,摘下了墨镜……一个人的崩溃有很多种可能,一句话,一声叹息,一个转身,都可能让人心碎到崩溃。自芳菲去世,四月以为她再也不会崩溃到此,可是当她面对莫云泽一双深邃空茫的眼眸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轻响,似乎天都暗下来一般,心下顿时一片死寂,一颗心直直坠入到谷底。太残忍了,太可怕了,这双眼睛超出了她的一切想象,她捂住脸,失声恸哭起来。他的眼睛,虽然眼神依然明净,浓而密的睫毛下半掩着,就像是夜空下的大海,暗涌着心碎的波纹,但眼部四周的皮肤却呈灰白色的褶皱状。那不是正常人的皮肤,没有了弹xg和光泽,难怪阿森说已经有坏死的迹象,都起皱了,仿佛随时都会脱落……&ldo;是不是很可怕?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人前露出脸。&rdo;他静静地看着她说。&ldo;云泽!……&rdo;四月连连后退,伏在芳菲的墓碑上,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怨恨,此刻都被这样一双眼睛击碎。她躬着身子,哭得人都蜷在了一起。莫云泽走近几步,想靠近又不敢,仿佛自己是个鬼魂,哀求着,&ldo;你别哭,你一哭我怕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眼泪里面有盐分,我的皮肤不能受这样的刺激。&rdo;四月瞬时止住哭声,嗫嚅着看着他,&ldo;我,我不哭。&rdo;她挣扎着让自己站直身体,慌忙用袖子拭泪,&ldo;我再也不在你面前哭。&rdo;&ldo;谢谢。&rdo;他竟然还跟她道谢,目光空茫没有焦点,&ldo;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就是怕吓着你。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鬼。事实上这些年我就活得像个鬼,没有光明,没有灵魂……&rdo;&ldo;别说了!&rdo;四月打断他,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看着他,&ldo;我不怕你,就算你真是个鬼,我也不怕你。&rdo;说着就要去揭他的围巾,他条件反she立即捉住她的手,&ldo;四月,不可以。&rdo;&ldo;我说了我不害怕,让我看看你吧。&rdo;&ldo;不,四月,这样就可以了,不要看了。让我在你心中保留一点美好吧,也请给我留点自尊,好吗?&rdo;他的眼中幽暗,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四月缓缓放下手,上前几步,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ldo;那让我靠着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怕眨眼你又不见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rdo;说着将头伏在他的胸前。他迟疑着伸出手臂,想拥抱她,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四月知道他的顾虑,箍住他的腰,&ldo;你不要管那么多,是我愿意的!我是他的妻子没错,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其实一直都有别的女人……&rdo;她压抑着哭音,&ldo;我不计较,因为我没办法让自己爱上他,我能给他的都给了,唯有我的心给不了,云河,我给不了……&rdo;他身子顿了下,屏住呼吸,&ldo;你刚才叫我什么?&rdo;四月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费雨桥了,当她在化验单上看到&ldo;阳xg&rdo;两个字的。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真的获知结果,她还是慌乱得没了主张。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竟然在她跟费雨桥关系如此诡异的qg况下说来就来,因为自那晚费雨桥回来跟她道歉后,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以他。偶尔,他会打个电话到公馆,询问下她的饮食起居,但只是象征xg地问下,跟往日那种真心的关怀有着微妙的区别。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不仅因为智慧,也因为灵魂度。四月敏感地察觉到费雨桥在故意冷落她,虽然每次他都有借口说很忙,可以往即使忙会安排婷婷来陪她,而这一个多礼拜,连婷婷也踪迹全无。四月一个人守在公馆,每天看着满屋子的古董字画,双有了那种荒唐的滑稽感,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不知道是惩罚还是享受。倏忽间寒冬过去,chun天来了,花园里糙长莺飞,一夜chun雨,树上光秃秃枝丫冒出了很多茸茸的绿芽儿。连鸟儿的鸣声都变得清脆起来,欢快地在枝头飞来飞去,仿佛也闻到了chun天的气息。四月想起梅苑后山的梨花怕也要开了,这次莫云泽又打算躲到哪里去呢?&ldo;你觉得我是云泽还是云河?&rdo;那日她莫名叫错名字后,莫云泽这么问她。四月说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像是突然间被什么蛊惑了心智,脱口而出叫他&ldo;云河&rdo;,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缘何突然迷蒙至此!后来细想,实在是他身上的气息和他的眼神太像那个已经故去的人,四月沉浸其中难免时空错乱,她觉得荒唐不已,莫云泽却镇定自若,追问她:&ldo;你希望我是云泽还是云河?&rdo;四月答不上来,莫云泽叹道:&ldo;其实你心里一直爱的是云河吧?&rdo;四月更答不上来了……2chun天往往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开端,但四月却隐约觉得这个chun天于她而言像是戏剧的落幕,纷纷扰成到现在,终于是归于平静了。她早就厌倦了这种言不由衷的生活,这个公馆铺天盖地的华丽,没有一把椅子属于她。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不过,总还是有好消息,好消息就是姚文夕和huáng炳坤终于修成正果。颇有讽刺意味的是,收到请柬的那天,四月接到费雨桥的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ldo;我刚从香港回来。&rdo;他的语气淡淡的,不带一丝感qg。四月心下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她盛装赴宴,破天荒地还化了妆,镜中的美人儿又变得容光焕发了,当她款款步入餐厅时,吸引了众多探究的目光。费雨桥也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jg致优雅,他体贴入微地为四月拉开坐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