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命该如此么?
自己虽然劝了莫研,可另一层道理却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莫研现下虽然是失去了展昭,可毕竟她并不曾认命。而自己……
在辽国的这三年,她与耶律洪基并不常见面,便是见了面也不过都是礼节上的往来,她已经可以想见,即便是行过大礼,自己与他真成了夫妻,也不过尔尔。按眼下萧氏一族在辽国的权势,且萧氏在辽代代为后,耶律洪基定然还要娶萧氏女子。便是再往深处想,即便自己不争什么,那么将来生下儿女,女儿倒也罢了,若是儿子,难道也让他什么都不争,庸庸碌碌仰人鼻息地过一辈子么?
自己嫁来固然是父皇为了宋辽两国的和睦,只是这份诚意究竟能持续多久?或者在自己到达辽国之时,辽人便已经收到,接纳。而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份被丢弃在旁的礼物,还能做些什么?
她也曾读过汉书,汉代时与匈奴交战,每每匈奴人失利,单于便回营鞭笞远嫁而来的阏氏出气。虽想到时自己大不了还有一死,可又不甘心地要去思考,难道自己真的只有作为一份礼物的价值么?
烛泪成行,夜渐深沉,外间的枝桠被风吹得东摇西摆,一下一下一下打在窗户上映出的孤独人影。
次日清晨,宁晋刚醒,便隐隐听见有刀剑破空之音,心中暗自抱怨:“那个没眼力劲的小子,不知道我宁王还未起么?”
他懒懒起身梳洗,余光瞥见吴子楚进来,便问道:“外头是哪个兔崽子在折腾?好不容易能睡踏实些,倒叫它给吵醒了。”
“是莫捕头在练剑。”吴子楚回道,“这大同馆地方小,比不得在京里。这里又是后厢房,就挨着后花园,所以没法子。”
听见是莫研,宁晋低低骂了句:“这丫头,起得倒早。”说话时,他脸上带着三分笑,全不见有恼意,连靴子都未套上,披了狐裘便迈步出门去。
后花园中,莫研仅着束腰单衣,一把银剑在她手中,蛇般灵动。
宁晋也不出声唤她,在旁静静站着,对于功夫他是门外汉,也不懂她究竟使得好不好,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她耍得如何?”他侧头低低问旁边的吴子楚。
“这个……”吴子楚笑了笑,评价不高,“还能看吧。”
话音刚落,莫研就停了剑,朝他们这边望来,白了吴子楚一眼:“我自然比不上你,不过又不是街头卖艺,什么叫‘还能看吧’?”
“你别不服气,子楚眼界高,一般街头卖艺的,还入不了他的眼。”宁晋笑道,看她练得满脸通红,气喘嘘嘘,与昨日比起来自是有生气多了。“你这一大早的,就在这里折腾,还让不让人睡觉?”
“习武之人,自须日日勤练不辍,一日不练,便会倒退数日,这个道理说了你也不懂。”莫研抹抹额头上的汗,拾起旁边衣袍披起来,不在意道。
宁晋冷哼一声:“说得倒好听,在途中那几日,我也没见你拿过剑。”
莫研理直气壮道:“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才要加紧补回来。”
“你还真是什么都有理。”
知她向来如此惯了,宁晋自然不会多费唇舌与她争辩。
两人正说着,前边有个侍女转过假山朝宁晋走来,施礼禀道:“耶律大人差人来问,说是三日后便与殿下启程往广平淀,问公主可否一起前往,他才好准备车马。”
宁晋想都不想,便回道:“公主当然与我们一同前往。”
“殿下,”吴子楚小声道,“是不是要问下公主自己的意思?”
“不必了,我的话小渝儿还不至于不听。”宁晋摆摆手,自顾走开,口中嘀咕着:“还真有些饿了,也不知这里的早食和京里比起来怎么样。”
他身后的莫研吴子楚对望片刻,心中皆有些奇怪:宁晋平素虽然也会端端架子,不过象今日如此这般霸道地替人做决定,倒是很少见,何况那人还是公主。
宁晋何尝不知道他们所想,自在中京见到赵渝独自一人,而耶律洪基等皇族都在广平淀,他心中便有些不快。故而他做此决定的其中原因,却是不便与子楚等人明说。
“小皇叔说我也得同去?!”
赵渝听了果然一脸迟疑,思量片刻,才道:“我病还未好,还是不去较好,待在这里养病怎么说也比在广平淀好些。”
“恐怕眼下耶律大人就已经备下你的马车。”莫研挠挠耳根,“我想,宁王殿下这么做也许有他的用意。”
后半句话赵渝几乎是没听见,仅仅听了前半句她就怔住了:“耶律大人?这么说,这次是他去接的岁贡?”
莫研点头。
“那他……”赵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想问什么,话说了一半便卡在口中
“嗯?”
自春天头鱼宴之后,算来自己已有大半年未见过他了,赵渝怅怅然想着。自三年前她自展昭口中得知耶律菩萨奴身份特殊,因怕引人怀疑,给他带来危险,有旁人时她从不与他多谈。大概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耶律菩萨奴亦是如此,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即便是在极偶然的情形,只有他二人时,他也是仍是那样。他在替她疗伤那段日子里,看她的眼神,她再也未看过。
有时赵渝会有个错觉,她禁不住会去想,那个在雁歇镇替自己疗伤的男人也许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她现在再也找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