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条件,这样的交情,照常理说;张胖子应该一诺无辞,但他仍在踌躇,因为,第一,钱庄这一行,他受过打击,确实有些寒心,第二,交朋友将心换心,唯其胡雪岩如此厚爱,自己就更得忖量一下,倘或接手以后,没有把握打开局面,整顿内部,让好朋友失望,倒不如此刻辞谢,还可以保全交情。
当然,他说不出辞绝的话,而且也舍不得辞绝,考虑了又考虑,说了句,&ldo;让我先看一看再说。&rdo;
&ldo;看?你用不着看了!&rdo;胡雪岩说:&ldo;阜康的情形,比起从前王雪公在世的时候那样热闹,自然显得差了。跟上海的同行比一比,老实说一句,比上不足,比下着实有余。阜康决没有亏空,放款出去的户头,都是靠得住的,几个大存户亦都殷实得很,不至于一下子都来提款。毛病是我不能拿全副精神摆在上头,原来请的那个大伙,人既老实,身子又不好,所以弄得死气沉
沉,没有起色。你去了,当然会不同,等我来出两个主意,请你一手去做,同心协力拿阜康这块招牌再刷得它金光闪亮。&ldo;
照这样说,大可一千,不过,&ldo;我到底是啥身分到阜康呢?&rdo;张胖子说,&ldo;钱庄的规矩,你是晓得的。&rdo;
钱庄的规矩,大权都在大伙手里,股东不得过间。胡雪岩原就订打算的,毫不迟疑地答道:&ldo;对我来说,你是股东,对阜康来说,你是大伙。你不是替人家做伙计,是替自己做。&rdo;
这个解释很圆满,张胖子表示满意,毅然决然地答道:&ldo;那就一言为定。
主意你来出,事情我来做,对外是你出面,在内归我负责。&ldo;
&ldo;好极!我正就是这个意思……&rdo;
&ldo;慢来。&rdo;张胖子突然想到,迫不及待地问,&ldo;原来的那位老兄呢?&rdo;
&ldo;这你不必担心。他身体不好,而且儿子已经出道,在美国人的洋行里做&lso;康白度&rso;,者早就劝他回家享福。他因为我待他不错,虽然辞过几次,我不放他,也就不好意思走。现在有你去接手,在他真正求之不得。&rdo;
张胖子释然了,&ldo;我就怕敲了人家饭碗!&rdo;他又生感慨,&ldo;我的东家不好,不能让他也在背后骂东家不好。&rdo;
你想想我是不是那种人?&ldo;胡雪岩问道:&rdo;老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此刻起,我们就算台伙了!倒谈谈生意经,你看,我们应该怎么个做法?&ldo;
这一下,将张胖子问住了。他是钱庄学徒出身,按部就班做到大伙,讲内部管理,要看实际情形而定,谈到外面的发展,也要先了解了解市面。如要他凭空想个主意出来,可就抓瞎了。
想了好一会,他说:&ldo;现在的银价上落很大,如果消息灵通,兑进兑出一转手之间,利息不小。&rdo;
&ldo;这当然,归你自己去办,用不着商量。&rdo;胡雪岩说:&ldo;我们要商量的是,长线放远鹞,看到三、五年以后,大局一定,怎么样能够飞黄腾达,一下子蹿了起来。&rdo;
&ldo;这……&rdo;张胖子笑道,&ldo;我就没有这份本事了。&rdo;
谈生意经,胡雪岩一向最起劲,又正当微醺之时,兴致更佳,&ldo;今天难得有空,我们索性好好儿筹划一番。&rdo;他问:&ldo;老张,山西票号的规矩,你总熟悉的吧?&rdo;
&ldo;隔行如隔山,钱庄、票号看来是同行,做法不同。&rdo;张胖子在胡雪岩面前不敢不说老实话,&ldo;而且,票号的势力不过长江以南,他们的内幕,实在没有机会见识。&rdo;
&ldo;我们做钱庄,唯一的劲敌就是山西票号。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这方面,我平时很肯留心。现在,不妨先说点给你听。&rdo;
照胡雪岩的了解,山西票号原以经营汇兑为主,而以京师为中心。这几年干戈扰攘,道路艰难,公款解京,诸多不便,因而票号无形中代理了一部分部库与省库的职司,公款并不计息,汇水尤为可观,自然大获其利。还有各省的巨商显宦,认为天下最安稳的地方,莫如京师,所以多将现款,汇到京里,实际上就是存款。这些存款的目的不是生利,而是保本,所以利息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