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已经烧了,就算帐册要还回去,放什么地方?”刚出了南宫世家,莫研就问道,“再说是陈年的旧帐了,便是新任织造要交接,也应该不会查这些旧帐吧?”
展昭不语,径自陷在沉思之中:方才在南宫世家中,听南宫若虚轻描淡写地说破帐册中的猫腻,每年织造府起码盘剥五百万两以上,如此庞大的数额实在令人发指。而这,不过区区一个织造府而已……
莫研见他不答,踢了一会路上的小石子玩,半晌才道:“别想了,我早就说过,大多当官的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哪里管百姓的死活。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又何必自苦。”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展昭望她。
“你的眉头皱得象铁疙瘩,一看便知。”她低头找石子,突然脚下发力,笑道:“看暗器!” 一粒小石子被她踢得激射而出,直打向展昭的左肩。
不过是微微一侧身,石子从他耳边飞过。
“小娃儿功夫不错,再过两年,又是一朵江湖奇葩。”莫研上前老成持重地拍拍他肩膀。 展昭啼笑皆非:“展某愧不敢当。”
两人相视,莫研大笑。
“我师父以前就老是这么夸我们,”她无限怀念道,“骗我辛辛苦苦地练功,两年又两年……” “后来呢?”展昭微笑。
“后来,我二哥哥骂我傻,说我就是一头被人用萝卜牵着的驴。”
“……”
展昭淡淡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苦涩。思及自己,何尝不是与她一样,全心想守住一片青天,却又是如此艰难而遥不可及。
莫研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行去,声音飘过来:“再后来我就懒了许多……其实现在想想,觉得有萝卜倒比没萝卜好些。”
在她的身后,展昭缓步跟上,心中郁郁之气渐散: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吧。 他们手中的是假帐册,真的帐册应该还在白府之中。
夜阑人静,展昭悄然立在白府假山巨石暗处,莫研半靠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月亮。 他们在等小楼灯灭。
上次时间仓促,无法细细探查,所以他们只好漏夜再来。既然烧掉书房的是白盈玉,那么多半真的帐册也被她藏起来了。
“明日要起风了。”莫研低低自言自语。
展昭仰头,月亮边缘带着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确是要起风了。 此时,小楼的灯明暗一晃,灭了。
两人又候了近一个时辰,待楼中人睡沉。
“楼下两名,楼上还有一名陪着白盈玉。”莫研方才便留意灯烛人影,两名丫鬟宿在楼下的偏室里,还有一名丫鬟陪着白盈玉在小楼上面就寝。
展昭点头:“我去楼下。”楼上女儿家物件太多,若要他去女儿家衾衣中翻翻拣拣,终是不妥。 莫研依旧用小银簪子挑开窗子,两人翻身跃入。展昭先点了两个丫鬟的睡穴,朝莫研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楼不可伤人。
她不耐烦地点点头,猫一般脚步地从楼梯轻纵而上。
楼上点了薰香,香味对于莫研这般灵敏的鼻子实在稍嫌浓了些,害她痒痒地直想打喷嚏。 绣帘内,可以看见丫鬟睡在床边的榻上,呼吸稍重,已然沉沉睡去。罗帐层层低垂,看不见里面的白盈玉。
莫研依葫芦画样,先点了那丫鬟的睡穴,再掀开罗帐,准备点白盈玉的睡穴。 岂料,罗帐拢起,映着窗外月光,正对上白盈玉双目炯炯,万分吃惊地盯着莫研。 莫研也被吓了一跳,夜已深沉,没想到她竟还未入睡。
“啪!”
一声响亮的脆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晰。展昭心中一惊,连忙上楼,看见莫研怒气冲冲地捂着脸,瞪着床上的人。
白盈玉尚躺在被衾之中,双目圆睁,动弹不得,徒劳地张口也说不出话来。看来莫研已经连白大小姐的哑穴也一了。
“怎么了?”展昭压低声音道。
莫研没好气道:“她压根没睡……看着是个弱质纤纤的大小姐,指甲长些也就罢了,怎么手劲也这么大。”她放下手,那原本捂着的半边脸上赫然几道血痕,指印隐约可见,显是打得不轻。 “不碍事么?”明明知道仅是皮肉外伤,展昭还是问道。
莫研摆摆手,示意无事:“就是有点疼,别的倒没什么。”
两人复看向目中怒气渐盛的白盈玉。
第二十八章
“你替她把衣服穿起来吧。”
即使被衾将白盈玉裹得严严实实,展昭还是别开脸,转过身去低声吩咐莫研。 闻言,白盈玉眼中恐惧之色大增,欲极力挣扎,无奈却是半分也动不了,樱唇一启一合,不知想说什么。
莫研取了挂在旁边屏风上的罗裙,掀开她的被衾,扶她坐起来,就准备给她穿,而此时的白盈玉仅着衾衣……
她眼睛睁地大大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你哭什么?我被你打成这样,该哭的人是我!”莫研皱着眉看她,手中不停,一面给她披上衣裙。
其间,白盈玉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直落下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莫研看她衣裙前襟大片的濡湿,无奈道:“求你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还得替你换一套。” “好了么?”展昭问道。
他始终面朝窗外,背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