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见她不动,眼神腾地透出几分凌厉,与平日里的温文和气全然不同。莫研猜他是担心帐册的安全,只好退开几步,隐在拐角暗处。
韧长的手指微一用力,一小块木屑就被展昭从红漆杨木栏杆悄然无声地掰下来,激射而出,“砰”地一声撞开房门,几乎是同时,他踢开旁边窗户,飞身跃入房中……
莫研伏在角落,屏气禁声,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打斗声传来,心中思量,若展昭不敌来人,自己是带着帐册先溜还是冲出去助他一臂之力。
就算不敌,以这只猫儿的轻功,要全身而退倒大概也并非难事。
等了半晌,始终没有听到任何金石相击之音,她使劲支楞起耳朵,还是听不见。 难道他一进去就被人撂倒了?
没时间再多想,她轻轻跃起将帐册放置在梁上,身形展动间银剑已抽出,猫着腰悄悄潜伏到窗下……
还是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却听见有人在低低沉沉地笑。
不是展昭,他笑起来还不至于这么难听。
忽听那人笑道:“多时未见,你内力见增也就罢了,怎么还找了个蹩脚帮手?” 莫研皱眉,蹩脚帮手不会指得就是自己吧?正想着,头顶上的窗户被打开,展昭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莫姑娘,不妨事了,进来吧。”
闻言,她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拎着剑从门口转进去。屋内的那人正燃起火烛,白面长须,四十来岁模样。
展昭替她引见:“这位是大内的吴子楚吴大人。”
“哦。”
莫研漫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人,没有上前施礼的打算。现在但凡听见“大内”二字,她就没好气。再看向展昭,发觉他二人额头都微微沁出细密的汗珠,想来方才定是拼比内力,也难怪自己听不见声响。
“什么大人不大人,你我兄弟还拘这些虚礼做什么。”吴子楚拍拍展昭肩膀,“走吧,宁王爷特地让我来请你过去。”
“宁王爷?他在姑苏?”
宁王爷是先帝的遗腹子,名宁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平素只好游山玩水,无心朝野之事。皇上见他生性懒散,倒也不强求,封了个王爷,赐号南宁,便由着他去了。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此处?展昭心下生疑,却没有问出口。
“你和这位姑娘进城时,王爷便知道了。”吴子楚看出他的疑惑,却不明说,笑道:“王爷直催着我来找你,说是上次赢你半目棋心有不甘,非得再和你下一盘不可。”
展昭苦笑,转头看向莫研,正欲开口,后者已忙不迭地道:
“展大人好走。……我留下来替你看屋子,免得又有什么人不声不响地钻进来。” “王爷说了,姑娘既是与展兄同行,切不可怠慢,一起请来才是。”吴子楚笑道。 莫研挑起眉毛,奇道:“我也得去?我可不会下棋!再说我又不识得他……” “既然王爷开口,我们去便是了。”展昭打断她的话,手一抬,“烦请吴兄领路。”自己行踪已露,吴子楚能找到此处,那么其他人也能找到此处,他自然不会将莫研一人留在这里。 “不用带路,不用带路,出了城门往南走,循着钟声就到了!”
展昭一怔:“寒山寺?”
“王爷说,就图个清静。”
此刻城门已关,不过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却并非难事。这样的三丈多高城墙对于展昭、吴子楚自然不在话下,莫研拳脚功夫虽然差些,幸而轻功还过得去。巡逻的官差只听见身后夜风卷起些许动静,待回头时,依然四下静悄悄。
三人展开轻功赶路。吴子楚多时未见展昭,此刻提气疾行,大有再和他一较高下之意。 开始莫研还勉强跟得上他们,但她内力修为不及二人,时间稍长,便慢慢拉在后面。只见他二人衣襟飘飘,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她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愿开口示弱,只好拼命追赶。 展昭行了一段,发觉莫研没有跟上来,知道她内力不足,便停下等她。待她赶上时,他用衣袖覆上手掌,握了她的手,急掠而出,追赶前面的吴子楚。
其实在白府之中,展昭拉她上梁之时并未用衣袖覆手,但当时情形紧急,自然另作别论。谦谦君子,温文儒雅——莫研尚是孩子心性,很多时候想不到男女之别这层,此时见他如此守礼,方想起旧日里在江湖上听闻称赞他的话,心中暗道:倒也不全是虚名。
如此又行了一柱香功夫,远远的便听见一阵阵巨大的响声,如龙吟虎啸,气势如虹,此起彼伏。 莫研从来没有到过寒山寺,更不用说是夜半时分的寒山寺,忽得听到这种动静,不由悚然一惊。展昭察觉,侧头低声道:“不打紧,是松涛。”
果真是松涛,待到了枫桥镇的桥头,便能看见月光下苍苍莽莽的松林,黑压压伸延开去,在夜风中如乌云翻滚,看不见尽头。
寒山寺便坐落在这片松海之中,安静地如同一块礁石。
“王爷就在临心轩等你们。”
进了寺院,曲曲折折而行,直到绕过藏经阁,吴子楚才朝不远处的院落努了努嘴。 在这里,风起时,松涛几乎淹没了所有声音。莫研叹口气:难怪这位王爷半夜不睡觉,非得找人下棋,这么大动静也难怪他睡不着。
“王爷,人来了。”吴子楚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间掌了灯的厢房外,轻声道。 里面灯火晃了晃,过了会,一人拉开房门,不满地嚷嚷:“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叫我王爷!” “王、王……释空师父。”吴子楚开口就别扭,挠挠头,还是诚恳道:“王爷,您这法号是您自己取的,不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