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城中烽烟四起,狼烟滚滚,不断有受伤的士卒从城头上被抬下来运到后方。军帐内,老沈和一群军医们个个满头大汗,身上的白大褂被溅染得血迹斑斑。帐内帐外,地上台上担架上,全是伤痕累累的士卒。
“师父,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绷带根本不够用啊。”
“仓库里还有多少?”
“仓库里的绷带只够维持三天。”
“快去找大将军禀报此事,赶紧向京城求援物资,我不能眼看着孩子们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快去!”
这名学徒踉踉跄跄地往城头奔去。城头正面和西面同时受到敌人的猛烈进攻,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敌人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还在不断增强。
小学徒弯腰屈膝,用双手捂着耳朵,小跑着一步步登上一片狼藉的楼梯,费力爬上城楼,跑到大将军身后,沙哑地喊道:“大将军,我们的医用绷带快用完了,师父让我过来跟您报告,请大将军速向京中求援。”
话音刚落,一支箭从小学徒的耳边飞过,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木门上。小学徒来不及闪躲,耳朵被箭头划伤,只得用手捂着一边耳朵,等待大将军的回话。
“丁真!你过来。去,安排探子快马回朝传信,让韩大人速速督办粮草物资。”
“得令!”
丁真护着小学徒撤下城楼,找到一名斥候探马,从怀中掏出前天准备好一封信札塞进探子的手中,嘱咐道:“速将此信送往京都,并告知韩大人,军帐急需粮草医药物资,望速督办。”
仓促间,丁真手上的血迹粘在了信封上。探子结果信札,闷哼一声,沉稳飞身上马,鞭子用力抽在马屁股上,眨眼间就往平城方向奔驰而去。
“丁将军,不好了,城墙西面被敌人突破了!”
丁真急忙再次冲上西面城头,指挥士卒们将点燃的火药罐投掷向歧途借助山势攀跃城头的敌军。
火药罐的爆炸,瞬间点燃了敌军。敌人身陷火海,惨叫挣扎地滑下城墙外侧的斜坡,倒在地上来回翻滚。这一翻滚,身上的火焰触碰到地上的液体,犹如引发大火的引线一般,刹那间整个山坳被火光吞噬。
“将军,对方使用火攻油毡之术,敢死队死伤惨重。”
赫连将军冷眼观望对面城头上的战况,鬓边青筋暴起。本想用投石机击穿墙面,只要撕开了一个口子,士卒们就会蜂拥入城。可惜投石机在那天夜晚被丁真他们一把火给烧了,如今没了攻城器械,西蜀士卒久攻不下,更加影响军中士气。
赫连刷地一声从点将台上站了起来,在左参将耳边耳语了几句,左参将转身就跑下点将台,亲自点了几百士卒,穿过攻城的军阵,在城墙脚下停了下来。
左参将命士卒把木藤盾牌举过头顶围拢起来,阻挡城头上的箭矢和滚木落石。左参将用铲子探了探地面上的土质,然后令士卒手拿铁镐铲子在墙根附近的地面上挖刨土壤。
原来赫连是想用遁地的办法挖通墙底下的土,越过坚固的城墙攻入城内。刚开始还很顺利,周家军未曾察觉地面上的异样。于是如法炮制,赫连又派出几支几百人的小分队,在木盾的掩护下前进到城墙根儿挖行地道。
随着坑越挖越深,士卒们的动静越来越大,守城的士卒们发现有尘土从敌军的木盾内向外扬出,便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大将军。周蒙生探头看了一眼,顿觉大事不妙,急令士卒们向木盾聚集处释放火药罐。
可是由于木盾表面光滑,火药罐不是滑落一旁地面,就是直接在木盾上爆炸,根本炸不到下面的人,最多延缓了敌军挖地道的进程。
情急之下,有士卒将一堆火药罐缠在腰间,翻过墙头只身坠落,用身体的重量压垮木盾保护,成功将敌军炸死在地道内。杀红眼的士卒们,见此法有效,奋不顾身地携带火药罐从城头跳下。
周蒙生没有制止这些士卒的行为,也没有鼓动他们这样做。但士卒们为了守住身后这座要塞,竟前赴后继,无怨无悔。
赫连被这些自杀式袭击给彻底震懵了,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额头冷汗涔涔。
他打心底里敬佩眼前的这些守军将士。战场上不怕死的人多得是,但这些不怕牺牲的普通士卒,不仅为的是一座城,为的是身后国家百姓,更是为了一同并肩战斗的兄弟伙伴。天底下只有不把军功放在心尖上的军队,才能做到如此境界。
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当面会一会这一军统帅。虽然各为其主,但治军如此者,恐怕无古无今。
“传我军令,全军撤退!”
“将军,不打了?”
“再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你我死生事小,士卒性命事大。还是等陛下回来再做打算吧。”
就这样,西蜀大军全线溃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周蒙生望着城下尸骨无存的士卒们,没有一丝眼泪。他咬紧牙关,抬头仰望尸横遍野的山川大地,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而黑紫。
敌军刚退,士卒们来不及做片刻休息,赶紧收拢战友尸体,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老沈一刻不停地为士卒诊治伤痛,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一身白大褂早已湿透,手中浸着大片血迹,旁边的盥洗盆装满了血水。
“师父!师父!新的绷带运到了!”小学徒高兴地冲进军帐喊道,脸上蹭的血迹都凝固在了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