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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页(第1页)

“还有时间。”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告诉技侦加紧侦查申晓奇的租车公司,抽人去林业局协助追查白尾海雕这条线,另外以‘天纵山’为关键词对人质父母家属、亲戚朋友、学校老师同学、浏览器搜索记录等进行全方位筛查。我不相信这个旅游地点是从天而降掉进申晓奇脑子里的,不论是他还是步薇最先提出要来天纵山的想法,这两个孩子一定被某种信息强烈影响过!”“是!”高盼青再顾不得吃饭了,跟着一群刑警迅速奔了出去。严峫三两口抽完了烟,刚掐灭烟头,突然后肩被人轻轻一拍。“……”他猝然回头,只见江停不知何时钻进了指挥车,正站在他身侧,说:“录音再给我听一遍。”“什么?”“刚才的绑匪电话,技侦应该有录音吧。”江停说,“我刚才突然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严峫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知道传说中的江队的刑侦能力,当即跟那位白发苍苍的谈判专家打好招呼,让技侦调取录音,带着江停一起凑到了电脑前。“两个亿,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就在这,来抓啊……拿不到钱你们就别想要这个小孩的命了……想不花钱就饶回来一个?做梦!”“距离行刑时间,二十九个小时。”——电流沙沙声停止,录音中断了。“怎么样?”严峫低声问。江停没回答,点了重播。“……想不花钱就饶回来一个?做梦!”“距离行刑时间,二十九个小时。”……“两个亿,准备得怎么样了?”“哈。”……“非常古怪。”江停突然按下暂停,喃喃道。严峫瞧着他:“哪里怪?”两人头贴着头凑在一处,严峫略偏过脸,正巧江停也望过来。两人距离不过咫尺,连彼此的眼睫似乎都紧挨在一起,互相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疲倦的红丝。“绑匪好像是两个人。”江停轻轻道,“或者说,他刻意在警方面前展现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物性格。”严峫锋利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嗯?”“你信任我么?”江停突然问。“……”几秒钟完全的静寂,似乎连空气都不流动了,指挥车外的喧嚣越来越遥远。“我把你带在身边,不是因为相信你,”严峫低沉道,“是希望能相信我自己。”江停漂亮的眼珠注视着他,半晌才说:“那你听着,我接下来的分析,可能会动摇市公安局的整个侦查方向。”——在侦破时间只剩最后二十九个小时,人质生命已进入倒计时阶段的紧要关头,动摇市局的整个侦查方向。严峫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斟酌和思索,缓缓从电脑前站起身。随着他这个动作,江停也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彼此注视了整整大半根烟工夫,才听严峫吐出一句:“你说,我听着。”江停伸手给严峫挂上一枚高清耳麦,自己戴上另一枚,从开头再次重播起刚才那通电话。录音沙沙响起,第一句是:“两个亿,准备得怎么样了?”江停按下暂停,“这句话绑匪在跟申晓奇父亲交涉时重复过几次,根据我的记忆,每次重复时的声线都较粗、低,起伏很平,‘了’字作为提问句尾字却没有扬声,是个比较机械化不带感情因素的声调。”严峫点了点头。“但当你与绑匪开始交涉后,他的语音变化了。”江停取消暂停,耳麦中清晰地传来一声“哈”,紧接着:“我就在这,来抓啊,我等你。”“听见了吗?”江停紧盯严峫的眼睛:“他在挑衅前有个非常不屑的冷笑,尾调是明显上扬的,你觉得这说明什么?”严峫喃喃道:“情绪。”“对,刚才还机械平直的音调突然开始变得富有情绪了,再继续往下。”“拿不到钱,你们就别想要这个小孩的命了!……那个小崽子运气不好,绑了就绑了……你们想不加钱就饶回来一个?做梦!……”江停再次按下暂停。“如果你不知道这起绑架案的背景,再完全刨除浸透鲜血的上衣、白尾海雕、天价赎金和精确的行刑时间等异常要素,光听以上这段录音,你大脑中对绑匪的初步构想是怎样的?”严峫沉吟道:“一个贪婪、凶狠、心狠手辣的传统绑架犯。”江停颔首赞同:“是的,传统且典型。”紧接着第三次点开播放。随着他的动作,电子音沙沙转出了绑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冰冷不带情绪:“距离行刑时间,二十九个小时。”录音结束。“现在。”江停说,“清除你脑海中那个贪婪凶狠、心狠手辣的既定形象,只记住这最后一句话;再联系血衣、海雕、天价赎金等,你对电话那头的判断是否发生了改变,还是那个传统典型的绑架犯吗?”“……”严峫蓦然与他对视。指挥车内空气一寸寸绷紧。“不,他变了。”严峫轻轻说,每个字似乎都带着难以置信:“他变成了……行刑者。”江停神情不变:“或者说,一个冷酷无情的刑罚执行官。”“这个绑匪一直给警方无法捉摸的感觉,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得非常矛盾。但如果我们把绑匪的异常行为分割成两部分来看,把他当做两个不同的角色,一切就能解释通了。”江停后腰抵在座位靠背上,摘下耳麦,对严峫竖起一根食指:“首先他绑走了申晓奇,向申家进行勒索,以威胁的方式急切索求赎金,对警方充满恶意和嘲讽。当他以这个角色出现时,‘两个亿’和‘行刑’等关键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取而代之的是‘你们就别想要这个小孩的命了’——显然更倾向于绑匪威胁撕票时的惯常用词。”严峫若有所思,颔首不语。“但当他身为行刑者时,其行为动机似乎跟金钱完全没有了关系。一方面两个亿的现金根本带不走,他也没有向警方要求任何交通工具,甚至连钞票不连号这个基本的条件都没提出;另一方面,他摈弃了凶狠和贪婪等传统绑匪的普遍情绪,一次次冷酷重复行刑期限,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行刑欲望;同时他对时间的精确程度,似乎有种极强的仪式感。”严峫突然若有所悟:“……仪式感?”“对。”江停说,“我个人的意见倾向于,这个行为动机与金钱无关的行刑者角色,才是绑匪的真实身份。”严峫摸出根烟,在手指间下意识地揉搓着,重复道:“动机。”他像是细细咂摸这两个字似的,沉吟了片刻:“如果说追求行刑才是他的真正动机,那么绑架只是导向最终结果的一个环节——只有通过绑架,才能达到‘行刑’的终极目的……”严峫话音停止,用中指关节用力揉按自己紧锁的眉头。某个猜测似乎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但又隐约捉摸不定。“绑架是仪式的一个部分。而‘仪式’,是把个体对某种事物的内心情绪外化出来,具有感情牵引、移置、潜意识图景投射等特征。”江停话音稍顿,说:“通常而言,追求仪式感代表了人们将内心图景投射到现实,并加以纪念、标记和认同的欲望。而绑架作为行刑者的内心图景,同时是满足他刑罚欲的必需途径,说明很可能——”“这不是第一起绑架案。”严峫猝然接口道。他猛地看向江停:“——每次精确报时,不断重复的八点零九分,这个行刑者在投射以前曾发生过的事情!”江停不置可否,很久后才很轻又很沉地点了下头。严峫完全没有耽误,立刻摸出手机,拨通了市公安局的号码。“喂魏局,我是严峫……搜救没有进展,绑匪完全不接受沟通……听我说魏局,我这里有个新的侦查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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