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闹钟上,数字在黑暗中跳跃,散发出幽幽绿光——凌晨5点35分。半小时后,凌晨空旷的马路上。辉腾闪电般飞驰,犹如晨昏交际中耀眼的流星,瞬间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尾气缓缓飘散。“总体经过就是这样。”车内蓝牙接着严峫的手机,马翔说:“队里警车已经开到天纵山了,我也正往那赶,咱们到地方再见吧。”“行,安抚好被绑者父母的情绪,别让他们太激动影响问话。”随即严峫挂断了通讯。“申晓奇的父母晚上到家后,还是不放心,就决定连夜开车去景区接儿子回家。因为顾忌青春期少年强烈的叛逆心理,怕强行接人会引发任何不可预知的后果,所以没有提前打招呼。凌晨三点多,夫妻俩偷偷开车到达农家乐旅馆后,竟然发现儿子并没有跟同学在一起,甚至整夜都没回来睡觉。于是焦急之下夫妻俩开始询问同学,但这帮孩子都非常不配合。”江停倚在副驾座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苍白:“不配合?”“都说不知道。申父申母问儿子是参加篝火晚会之前还是之后离开的,有同学说之前,有同学说之后。”“就是都在撒谎的意思了。”“差不多。”严峫唏嘘道,“但一群撒谎的孩子,总比刻意撒谎的犯罪嫌疑人好对付。”“那如果孩子就是嫌疑人呢?”江停突然反问。严峫把着方向盘瞥去,江停正微微抬起眼皮,两人视线在昏暗中互相对撞,旋即一触即分。“凌晨5点17分,”严峫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家长再次接到绑匪的电话。这次是长达十多秒的申晓奇的惨叫和呼救,随即声音被掐断。绑匪只给崩溃的申家夫妇留下了一句话,距离行刑时间还有38个小时52分钟。”——38小时,52分钟。这么有零有整。“……十多秒的惨叫,加绑匪一句警告,这通电话卡在60秒以内。”江停双手抱臂,沉吟道:“预告的行刑是明天傍晚八点零九。”“对,姑且算八点十分。但为什么?”车辆在路面飞速行驶,将城市中心和高楼大厦远远抛在身后,远方的地平线尽头,郊区田野连绵不尽,晨霭渐渐被染上透光的鱼肚青。“你不能少算那一分钟,”突然江停开口道,“绑匪的时间观念很强,几次打电话应该都掐好了秒表,报时更是精确到了分钟。如果不是在故意透露线索,或恶意捉弄警方和父母,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严峫拧起眉头:“傍晚八点零九,这个时间对他来说是有特定意义的?”“对。”“不能啊,”严峫狐疑道,“这时间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能有什么意义呢?”这次江停顶了他一句:“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绑匪。”他再次闭上眼睛,手里还抱着他心爱的保温杯——如果里面是枸杞茶的话他就是个活脱脱的老干部了,但实际上里面是严峫为了吸引他凌晨出门,而在穿衣服的间隙里争分夺秒亲手泡好的老同兴普洱茶。这里不是指严峫自己穿衣服,而是给江停穿。江停身体不好精神弱,如果半夜睡得好,凌晨根本醒不来,严峫拍门三十秒无果,干脆闯进屋去,亲自把他从宽大松软的双人床上捞起来,随便从衣橱里抓了几件衣服裹好,就像打扮手办娃娃似的,一把抱起来扛出了卧室。以上所有细节,都充分展现了严峫身为屋主——资产阶级——的霸权。“喂,”资产阶级教训道,“办案呢,你那是什么态度,还在对早上的事耿耿于怀?”无产阶级连眼都没睁:“我这叫暴力抗争无果之后的消极抵抗。”严峫:“……”·早上八点半,天纵山景区。辉腾费劲巴拉地颠上山坡,不知道刮了多少树枝,终于咯吱停在了草丛中。远处农家乐大院门口,马翔从人群中抬头望见,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严哥!——哎哟,这不是陆——”严峫一把揽过马翔:“老魏跟老吕都不在吧?”“不在,”马翔莫名其妙道,“魏二老板在市局远程指挥现场呢。”严峫放了心,回头招招手:“你可以下来了。”“陆顾问”在清新的山林间带着防霾口罩,面无表情,慢悠悠下了车。三人一块向石子路尽头的大院走去,市公安局的警车已经把现场围起来了。林间晨雾未散,民警们披挂着满身露水穿梭来去,远远就听见申母歇斯底里的痛哭。“怎么样?”严峫问。“刚给学生做完笔录,两男两女一共四个。”马翔骂了句脏话,“艹,小屁孩子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警察,言语上的破绽都够做一打破洞牛仔裤了。有人说申晓奇捡木头之后根本没回来,整个晚上不见踪影;有人说昨晚篝火晚会后就直接回去睡觉了,没注意到他在不在;有人说晚会上好像看到了申晓奇,但夜里没看清楚……”严峫打断了他:“王科怎么说?”王科,包子店老板家独生子,目前最有可能被警方策反的小屁孩之一。“就是他说申晓奇捡木头之后人根本就没回来,这也是我们现在最倾向的说法了。”严峫眯起了眼睛:“那是谁说晚会上看见了申晓奇的?”三个人走进大院,严峫一马当先,马翔紧随身侧,江停走得最慢——被严峫不时回头拉扯下胳膊,犹如竖着耳朵的警犬时时注意以防弄丢了归自己看管的猫。刚进院门,申母的哭诉清晰起来,远远只见一名齐耳短发的女生背对着他们细声安慰:“阿姨别担心了,不可能会有事的,阿姨您先放宽心……”“就是她,”马翔扬了扬头,“谭爽。”严峫站住脚步,观察谭爽半晌,从马翔手中接过了问话笔录。这时江停正悠然站在树荫下呼吸新鲜空气,倏地被严峫按着后脑柔软的黑发,强行扭过头,非让他跟自己一块儿看,两人脸挨着脸站在草丛间。少顷后严峫看完了,把笔录本往江停怀里一塞:“谭爽!”女生回过头,露出一张清秀干净,但带着浓浓提防的脸。严峫眯着眼睛打量她片刻,招招手,从裤兜摸出证件一亮:“警察。”谭爽迟疑几秒,又回头轻声安慰了申母几句,才慢慢走过来,双手警惕地抱在身前,来回打量眼前这个又帅又高但满身煞气,明显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警察。严峫全身双十一淘宝特价,手腕间却戴着块百达翡丽鳄鱼皮鹦鹉螺——他没有便宜的表,就大大方方站在那任她打量,随意道:“怎么,安慰同学家长呢?”谭爽看他笑嘻嘻的,也摸不清这名警察的底细,小声答了个:“嗯。”“没事儿,我就看你挺会安慰人的。你怎么知道申晓奇肯定不会有事?”谭爽哽了下,但随即反应很快:“因为来了很多警察叔叔,所以我才相信,不管发生什么申晓奇都一定会安全回来的。”马翔登时满脸“哟嚯?”的表情。这时江停看完了笔录,轻声道:“我去附近转转。”“行,”严峫表示自己批准了:“马翔跟着你陆顾问,小心伺候。”马翔立刻:“嗻!”江停:“……”严峫转回谭爽,双手放松地插在裤兜里,同时向农家乐旅馆巨大的天井大院中走去:“——套话不用说了,别紧张,我随便问问。你知道申晓奇被绑架了吗?”“……听说了。”“申晓奇平时在学校里有仇家没?打过架吵过嘴给老师打过小报告的都算。”谭爽不太情愿地跟在他身后:“没有。”“你跟申晓奇关系如何?”“他是我弟!”严峫回了下头:“认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