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姐姐已经离开了东都整整五年……
光阴似总是一日捱过一日,又瞬间流逝的易过。转眼又到了春日,长日俄人,闲来无事踱到御苑。天香亭牡丹盛开,放目望去,上百本牡丹花叶蕊瓣,凌风好似虹带,连绵如海,穿过日色,熔了日色,虹色愈盛,于是炽白日色就黯淡下来。
燕脂想,人都说春睡海棠,可眼前的牡丹锦衾相覆,绣账连接,又何尝不是红妆夜未眠,偏觉耐春寒?
开得最好的是一株雪拥蓝关,一簇簇犹堆簇在裙下,雪盈盈托着几点烟蓝,稠密的恍如一步一帐。手指抚摸下去,花瓣仿佛丝绒,却格外的凉,也格外的寂。
燕脂一身月白在花间徘徊,沾了日色浓晕的眼睫垂下,投落两道寂寥的阴影。
宫里的月白,只占着一个&ldo;白&rdo;字,其实是极浅蓝,这样弯绕,只是为了避去缟素的晦气。
燕脂并不喜欢,但别无选择。
她其实并也不爱牡丹,过盛的繁华富丽,不知怎的偏有一种胜极反衰之感,可她偏偏要宪帝在御苑遍植牡丹。
因为如今,已无人知道她爱什么。
如今,再无人能知。
燕脂仰面,盛极的阳光,仿佛带着火的金液,淌进她的双眼,模糊成了一层薄雾,转瞬又匆匆化去。
身后是自陈王府带进宫的近身侍婢巧蓝,她看着燕脂的侧影,明明在日火下,偏仿佛浮着碎冰。
巧蓝恍惚了片刻,方才笑语:&ldo;主子,牡丹开的这么好,不如去请万岁爷一起看吧?&rdo;
风陡的扑来,扬起燕脂月白裙袖烈烈飘拂,如身前的雪拥蓝关,花瓣猝然收紧。
燕脂这才回神,问道:&ldo;陛下在哪里?&rdo;
话音未落,已有内侍得了眼色去打探,不多时回报,宪帝于烟波碧水阁午睡未醒。
燕脂神色端然如水,思量了片刻,就朝巧蓝轻轻一笑:&ldo;那咱们就去叫叫。&rdo;
烟波碧水阁离天香亭尚有一段距离,但春日正好,燕脂就没乘步辇,信步闲踱。
烟波碧水阁前有三重夹道,妃嫔按例行走右侧,燕脂刚上了夹道,迎面就和一乘步辇狭路相逢。抬辇的内侍见了燕脂也是一愣,忙避在一侧,落辇施礼。
精绣的魏紫锦帘,垂下来的鸳鸯结,正映着洋洋春色,探身翩然而下的江嫔,一头被宪帝赞若绿鬓的发髻散乱,透出一抹狼狈,却仍若一株桃花半含雨,遮不住的风情。
她们互视不言,最后江嫔脸色苍白着跪礼,眼中却是一份掩不住的恨意。
燕脂看在眼里,却未来得及细细寻思,德保已一溜烟的迎了出来。
自宪帝还是陈王时就为心腹的德保来说,应付这种场面已经是娴熟无比,一见燕脂的面极爽脆的弯身道:
&ldo;奴才给燕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rdo;
内侍的衣衫,向来不过是极平常的青缎袍子,而德保一弯身时,宽袖几乎垂地,里头轻软光亮的柳绿蜀锦,隐约露出花绮纹,这样的恩典已是绝无仅有。燕脂自然不会让他跪礼,忙伸手去扶,德保就势起来,丝毫不看江嫔,只目不转睛的望住燕脂,唇角轻轻上挑,含着似是而非的笑,又道:&ldo;万岁爷刚说穆燕今年新进上的金簪玉带只您方才衬得上,要奴才给您送去,可巧您来了,也就省了奴才的脚程了!&rdo;
燕脂脸上的不自在方渐渐去了,德保最是察言观色,便亲自虚搀在燕脂肘下,引了她进了烟波碧水阁的西侧殿,服侍她坐下,方才说道:&ldo;只是娘娘不赶巧,万岁爷正午睡呢。&rdo;
烟波碧水阁除却夏日清凉之外,其余时节便是春日里也是深邃阴冷的,所以椅上格外又添了万字菱纹罗的椅垫。燕脂坐下,看着脚下提花丝绒红毡直通殿阁尽头,门扉紧闭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