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人,女,十二岁,上个月二十一日才完成小升初毕业考,性格普通偏内向,爱好泛泛无出挑。
这是她搜集到的有关当事人女儿的基本资料。
可经过几次电话商谈之后,她对这个小女生改变了看法。
如果说罗秀珍给她的印象从资料到现实始终都是温婉、善良,那么,罗伊人这个小女生,让她颠覆了最初从书面得来的印象。
果敢、坚决,又不失必要时的隐忍,这才是她真实性格的写照。
不知何故,袁爱华从心底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她自认不是个滥施同情的人,而离婚案件的委托方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受害者。倘若每接一宗案子都要动情入戏,那她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所以,接触这行多年的她,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也唯有如此,才能真真正正站在委托方的立场、维护法律的正义。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
随着和这个小丫头的联系增多,对她及她母亲的了解增多,她好几次都把对方幻想成自己的女儿,同样是十二岁,同样小学毕业、即将升入初中,可自己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动不动围着长辈撒娇,对方却已肩挑大梁——支持母亲离婚,并坚定地要求跟随母亲生活。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袁爱华自认做不到她这样。
“袁律师,您罗列的已经很详细了,我和妈妈没有要补充的了。”
罗伊人在母亲看过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才转头对袁爱华说。
罗秀珍根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经女儿解释,才了悟地点点头,觉得袁爱华罗列得的确够具体的了,把她想到、想不到的全考虑进去了,如果罗海盛能同意,她肯定没问题。于是,她切来一盘西瓜、抓了几碟干果后,就进厨房张罗午饭去了,卤味已经腌透,该放入锅子炖煮了。
罗伊人也觉得袁爱华准备的资料很充分,不愧是专业出身,又是专攻离婚官司,搜集到的证据,犀利又有效;列举的财产明细,恐怕连罗海盛看了都会吓一跳。看完这叠资料,罗伊人仅存于心的唯一那点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袁爱华回过神,一向严肃的脸庞,难得泛起松然的浅笑:“那行,我就按照拟定的方案和对方当事人协商了。当然,协商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情况,也请罗太太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您放心,我和妈妈都考虑到了,其实我们也不是非得梗着脖子要求分这么多,无非是想出口恶气。”
袁爱华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们有这个思想准备我就放心了,当然了,你们也用不着太担心,我会尽力帮你们争取的,不到迫不得已,不会随便妥协。”
“那就谢谢袁律师了。”罗伊人弯眉一笑,提起茶壶,给袁爱华和保镖君的茶杯续满沁人心脾的凉茶。
“这茶不错,酸酸甜甜、清凉爽口,大夏天喝最对胃了。”袁爱华捧起茶杯呷了一口,满足地喟叹。
将“沉默是金”秉持到底的保镖君,面上虽然不显,行动上却早已露迹:从罗秀珍端上茶碗开始,就没怎么停过,一大壶凉茶,至少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罗伊人瞧着莞尔,“也就是普通的薄荷凉茶,加了几勺酸梅粉。您们要是喜欢,等下带两包回去,我妈还愁过完暑假都喝不完呢。这种茶,也就这个时候喝了解暑,等天一转凉,就不怎么适合了。”
“酸梅粉?自己做的?外头超市没看到过嘛!”袁爱华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问。
她女儿最爱喝这种酸酸甜甜的饮品了,可很多饮料都添了糖精、甜味剂,她怕女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平时控制得紧,如果纯粹是酸梅榨的粉,调和了薄荷凉茶一起喝,岂不是既健康又美味?
“……唔,可能是外地买来的。”罗伊人摸摸鼻子,自然不敢说实话。
除了实验室那台功能逆天的“配方机”能直接将酸梅、百花蜜按比例做出固状酸梅粉,想喝了就捏碎一颗,能即刻溶解在水里,其他工具根本做不到这样。
可她要是承认了,那袁爱华追着她要酸梅粉,又或者问她讨要制作方法,她该怎么解释?
所以,最好的应对就是死不承认。
反正罗海盛有钱,罗家有余县买不到的东西,也很正常不是?
果然,袁爱华听她这么说后,便没再多问。想来,是把余县超市买不到的酸梅粉,归结于罗海盛从高大上的城市买来的。而今,她的父母正闹离婚,怎好意思再提这等小事?
罗伊人顺势将话题导到了房屋租赁及买卖合同上,甚至还拿出纸笔,记下关键内容。
九二年,实在没什么适合她投资的项目。虽然记得有几支股票,不用去管,就这么放在那里,等到了零五年,也能翻上个几百倍。可短线是怎么个走向,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况,手头就这点存款,还是先找个稳妥点的投资项目比较好,譬如买个临街商铺,多少赚点租金,至少能让母亲看到实打实的收入。要不然,母亲嘴上未必会说,但心里肯定会担心的吧。
袁爱华见她不仅不担心父母离婚一事,反而将精力放到了商铺买卖事宜上,心下纳闷,但仍是面不改色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两人你问我答地在客厅里聊开了。
一直充当背景的保镖君,啜着风味独特的薄荷凉茶,不时抓一把茶几上的吊瓜子,慢条斯理地磕着。
罗秀珍偶尔从厨房探出头,看到的便是这幕场景,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真的挺不适应家里有个律师的,还是专门为她聘请的离婚律师。幸好,女儿似乎和人家挺谈得来的,隐约还能听到一些法律方面的专业词汇。莫非,女儿对法律感兴趣?将来会不会想要往这方面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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