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辆现代。这么巧?严峫这人活了三十多年,最不相信的就是一个巧字。他脚踩着油门略微往下,被改装过引擎的s450发出沉闷的轰鸣,陡然加速变线,绕过前车飞驰过红绿灯;在下个明明应该继续往前行驶的路口,他却打灯往右一拐,同时瞥向侧视镜。不远处那辆银色车影果然亮起右转灯,显然要跟上来!——有人在刻意跟踪!什么人大胆到敢追踪刑警副支队长的车?“找死的孙子……”严峫低声骂了句,刻意降下车速,单手把着方向盘,同时看都不看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马翔?还有人在局里吗?”“严哥生日快乐——!”对面传来马翔热情洋溢的大嗓门:“我在呀我在局里,正准备跟苟哥秦哥他们开黑呢,哎哟几天不见我们可想死你了……”“我被人跟踪了。”严峫打断了他,面沉如水:“我现在工人大道以东近金稻路出口,跟踪者是一辆银色现代伊兰特轿车,暂时看不清车牌号。我现在立刻给你发定位,你去找交警大队锁定目标车号并反追踪,快!”手机对面,马翔兴高采烈的神情渐渐被凝重取代,待严峫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起身匆匆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只丢下一个简短有力的:“是!”工人大道转眼尽头,越远离市中心商业区,路上的车辆就越稀少。s450车窗两侧,路灯和树木平稳而飞快地向后掠去,严峫抬眼紧盯后视镜,只见车前灯再次闪现,那辆银色轿车又跟上来了。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平时不太开这辆s450,谁能知道这是他的车?表面上的种种疑问很快沉寂下去,心底更深处,某个可怕的猜测隐约浮出了轮廓。但严峫没有任何惊诧,或者说他早就在潜意识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并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很快就领着那辆伊兰特连续冲过了三个绿灯,直到马翔的电话再次响起:“喂?”“严哥我刚联系上了交警大队,附近交警及巡特警马上就出动进行拦截。你注意别离开现在这个分局辖区,也不要降低或提高车速,我们待会就到!”严峫吐出一个字:“好。”然后挂断电话,转到微信,点开最上面那个对话框,靠近嘴边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材料落在办公室了,要顺路去趟市局,可能要晚点才到家。”同一时刻,公寓沙发上,手机屏幕荧光映出了江停微微拧起的眉头:“你到底……”但旋即他又把这话咽了回去,重新发了条语音,这次只有简单利落的四个字:“开车小心。”——开车小心。语气并无任何波动的短短四个字,却不知为何让严峫心中一悸。刚才发现被跟踪时,甚至在以前某些更危急惊险的情况下,严峫心里都从没有过这种失重般的心悸,似乎江停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没再多解释什么,关上微信回到通讯录,边继续向前飞驰边再次拨通了马翔的电话,与此同时抬头望向后视镜,几秒钟后他瞳孔骤然一缩——跟踪者消失了。他所处的地方恰好是一段双车道直行路的中央,前后平坦明亮,可视条件极佳。后视镜可以毫无阻碍地望见身后起码二百米,但除了寥寥一两辆的士和小货车之外,并没有那辆银色现代车的影子。“严哥!”这时电话接通了,马翔急切地问:“你还在金稻路上吗?我已经从市局出发了!”“……他不见了。”马翔没反应过来:“什么?”s450放慢速度,平稳驶过长街,在亮起的红灯下徐徐停住。不远处另外车道上的货车和的士陆续停下,再往后空旷平坦,那神出鬼没的跟踪者已悄然失去了踪影。严峫语音中夹杂着一丝森寒,低沉道:“他突然放弃了。”远处亮起红蓝警灯,附近的警用摩托车正迅速向金稻路靠近。而马翔那边背景喧杂,响着转向灯的哒哒声,想必也正匆匆往现场赶。与这喧嚣相对应的,是他们二人长久沉重的静默。——跟踪者手段拙劣,技术生涩,甚至不能很好地掩藏踪迹。但来人却偏偏能在警方出动的同一时间选择果断放弃,其嗅觉之敏锐、时机之精准,令人刚一深思,便觉胆寒。“……别担心严哥,”不知多久后,蓝牙终于传来马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隐隐含着一丝担忧:“我这就通知交警大队调取工人大道上的监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一定能把车牌号套出来。”严峫吸了口气,都市夜空璀璨的霓虹灯穿过车窗,映亮他半侧硬朗的脸颊,于唇角落下一道阴影,另外半边则隐没在车厢内深沉的黑暗里。“这件事别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吕局跟魏副局。”顿了顿严峫又道:“办事小心。”随即他挂了电话。·四十分钟后,公寓楼小区。s450驶进小区大门,还没进车库就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严峫立刻停车降下侧窗:“你怎么等在这里?”江停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抓着手机,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的表情始终很冷静没什么变化,但不知为何,严峫看到他的同时,感觉他似乎极轻微地松了口气。“随便下来走走。”江停习惯性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长时间绷紧后骤然松弛的喀拉声,但他似乎没在意:“你没事吧?怎么耽搁到这么晚?”确实有那么好几秒,严峫看着他,油然生出了一种将所有和盘托出的冲动。但就在“我被跟踪了”这五个字堪堪出口的同时,另一幕场景骤然浮现在他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此刻正在发生——那其实是昨天浴室里,江停用力攥着他的胳膊,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半晌才轻轻说道:“你会后悔的……”——我会吗?还是说你已经认定了我会?刚才那短暂的冲动突然就被更强大的力量摁了回去,转瞬间烟消云散。严峫从车里看着江停,慢慢微笑起来,然后带着这样的笑容从车窗里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他微冷的指尖。“没事。”他温和地道,“在办公室里找不到材料,所以耽误了一会。”江停半边眉心还微微拧着。“来上车,给你带了蛋糕。”严峫探身打开副驾座的车门,示意他上来:“走,我们一起回家。”公寓顶楼门口,马翔站在一看就很豪华的大门前,好奇地上下左右端详半晌,刚想伸手按铃,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缩回手去摸出手机,拨通了严峫的号码。十秒钟后,门被打开了,严峫光着上半身探出头。“哎哟严哥我可想死你——”“嘘!”马翔戛然而止,活像被人迎面往喉咙里塞了个生鸡蛋。只见严峫食指竖在嘴唇前,随即往卧室方向指了指,严厉道:“轻点!你陆顾问在睡觉!”马翔:“………………”呆若木鸡的马翔眼睁睁望着严峫转身进屋,满脑子的“yooooooooo~”划着波浪线荡漾飘过。“东西带了吗?”复式公寓二楼,严峫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往马翔面前放了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又摸出根烟自己点燃,深深抽了一口。马翔从后腰解下枪,握着枪口递给他:“一共五发子弹,登记的是我的名。您可千万悠着点,这里边哪怕只有一发子弹的去向说不清楚,我这身警服就该脱下来走人了。”“没事,”严峫接枪拆开,当着马翔的面清点了五发子弹,叼烟笑道:“你是要丢饭碗了,严哥养你跟你的纸片人后宫一辈子。”马翔感动得瞬间鼻头一酸:“严哥……”“去去去,不要那么给。昨天晚上跟踪我的那孙子车牌号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