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半晌,江停终于问:“……你说什么?”严峫反问:“你没下过派出所吧?”“……”“你要是像我一样在派出所干过四年,那真是什么样的奇葩事情都能见识到,俩嫌疑人关所里大半夜干柴烈火搞起来的都有。更别提扫黄打非那阵子连锅端过多少叫鸡的,叫鸭的,男女鸡鸭一块儿叫的,警察踹门冲进去一屋子男男女女光着屁股开轰趴的……后来到了市局,那更不得了,最丰富最高清的网络资源全在隔壁扫黄大队,偶尔发现剧情好或者主角特别漂亮的,大家都拿着硬盘去拷,比你这重口味的我都早不当回事儿了。”说着严峫一笑,那弧度说不出的戏谑:“倒是你,江队——你这么熟练就能搜出男男小电影来,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啊?”“……”江停在越来越激烈的外放中一言不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额角线条有点紧,似乎在强行压制自己抽动的眼角。严峫笑意更加深了,慢条斯理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同时凑到近前,几乎贴着江停的脸颊,含笑问:“——我的阅片感想说完了,你的呢?”江停终于伸出手,似乎想重重关上笔记本。但他指尖刚沾上显示器,还没来得及用力,手就被严峫一把抓住了。江停边挣脱边向后仰去,严峫也随之向前倾身,沙发让两人都失去了平衡,同时倒在了柔软的靠垫中。啪一声电脑合拢,那令人坐如针毡的激情声响终于戛然而止,客厅重新恢复了安静。江停面朝上仰躺,严峫半压在他身上,两人仅隔着几寸距离,彼此对视着。这安静似乎比刚才嗯嗯啊啊一通乱叫的声响更让人尴尬,但严峫不觉得。他左右手肘分别抵在江停耳边,把江停热烘烘地压在沙发深处,用目光一点点描绘他的头发、额角、眼睫、鼻梁乃至嘴唇,良久后才低下头去,两人的嘴唇几乎要相贴了,他却问:“我能亲你一下吗?”江停一动都不动,全身肌肉绷得很紧。他能感觉到严峫的肌肉渐渐发硬,带来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压力。“就亲一下,”严峫轻声道,抓起江停的手向下探,绅士地停在了腹部,指引他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触碰自己腹肌上仍然还很鲜明狰狞的刀口。江停指尖就像触电似的一抖。“或者你亲我也行,”严峫尾音里含着笑意,说:“如果你不介意老坛酸菜味儿的话。”江停稍微向沙发靠背那一侧扭过头,但因为很挤的原因,这个动作还没完成就被严峫强行捕捉到了,低头亲吻在了那平日里总是很冷淡抿着的嘴唇上。“……”跟江阳县医院里那个带着狠劲的吻不同,这次的亲吻缠绵温暖,就像唇舌在心平气和地互相嬉戏,充分享受彼此的温度。严峫搁在沙发上的手伸进江停后脑,随着那个吻加深的幅度,手指一点点摩挲他刚洗完吹净、还非常干燥柔软的黑发,仿佛通过这个小动作传递出了一种隐忍而耐心的,深切的情愫。时光在缱绻中旋转上升,和着灯光轻盈舞蹈,穿过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向更远处浩瀚安静的夜空飞去。“江停……”严峫低声唤道。“……”“你就是挺喜欢我的对吧?当初在ktv见到的时候,你一眼就认出我了对吧?”江停还是不吱声,面颊绷得很紧。好像只要稍微放松,情绪就会像开闸般倾泻出来似的。严峫无声地笑起来,脸一偏就亲到了他冰凉的下巴,嘴唇贴合着颔骨线条向脖颈延伸,亲亲密密地落到侧颈甚至咽喉。在亲吻到锁骨深凹部位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江停猛地抽出手,指腹出乎意料地热,有点仓促地贴在了他的嘴唇上。这么互相紧贴的姿态,推拒又不像推拒,迎合也不是迎合,倒给人一种互相纠缠、难以分割的错觉。“你在想什么呢?”严峫笑着含混地问。“……”江停终于开了口,嘴唇被亲得发红,声音细微略哑:“你生日快到了吧,要不送你个东西?”“哦?送我什么?”“充气娃娃,大号的。”严峫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失声而笑。江停发力想推开他,严峫却不愿意起身。两下挣扎间,严峫背心都掀了起来,堆积在江停肩膀上的雪白浴衣褶子也滑了下去,暖融融的皮肤互相摩擦,同时从他们两人的神经末梢传递到心底更深的地方去。“再亲一个嘛。”“不。”“就亲一个。”“不。”“我平时办案子真的特别辛苦……”“辛苦就早点休息。”“那一起休息呗……”江停想下沙发,但严峫老推他搡他。小小的打闹在有限的空间里持续了好半天,严峫终于不乏遗憾地妥协了:“那你起码——”江停终于逮到空隙,使力把严峫推得半起,自己也从桎梏中撑起了上半身。严峫的位置比江停高,这时候恰好低着头,突然顺着他滑落下去的衣襟瞥见了什么,视线倏而一凝!“没有起码,”江停吃力地坐起来:“快去睡,晚安。”刹那间严峫发不出声来,大脑像是冻住了,五脏六腑被沉重冰块坠得急剧下坠。就在那不超过两秒钟的僵持中,江停已经一手撑在茶几边缘,把自己跟拔萝卜似的费劲拔了出去,险些撞翻那台烫手山芋一样的电脑,赶紧趔趄着避开,然后绕过沙发,仓惶钻进了自己的客卧。咔哒。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仿佛某个开关,严峫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呼,呼……”他都没发现自己在喘气,慢慢翻身坐在了沙发上,猛烈搏动的心脏终于从喉咙口落回胸腔。他不由自主地想:“我刚才没表现出异样吧?”——应该没有,或者说就算有,那种状态下注意力不集中的江停也难以发现。严峫闭上眼睛,却无法压抑住急促起伏的胸膛,短短几分钟前的画面犹如情景回放般重新闪现在大脑中——那是江停顺着手臂滑落的衣襟,乃至一寸寸线条分明的肩窝。深陷处有个因为太小而很容易忽略,但确实非常清晰的红点。那是一颗痣。·建宁市公安局。“谁让你出院的?谁批准你回建宁的?三十多年过得太顺皮太痒了对吧?江阳县公安领导没人能挡得住你这么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吕局捧着他的本体——白瓷大茶缸,笑呵呵地走在最前,对身后的狂轰滥炸充耳不闻。中间是脸红脖子粗的魏副局,时不时回头怒骂,好几次险些把咯吱窝底下的文件夹抓起来甩出去。最后的严峫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向上扬,目光放空,以完全不care的表情迎接唾沫星子一齐乱飞的狂风骤雨。“无组织无纪律!枉顾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还给我这副表情,啊?你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告诉你爹妈,你爹妈就抄不起皮带打不动你了是不是?!别给我一脸二五八万的!有胆你就给我点反应?!”话音刚落,严峫突然站定脚步,一捂腹部。魏副局:“……”“啊!好痛,快来人救命,啊——快叫急救车,我不行了……”一帮刑警轰隆隆穿过走廊,七手八脚架起满面苍白的严副队:“队长!你怎么了队长!”“坚持住,白色的明天还在等着我们!”“求求你睁开眼睛啊队长!别离开我们!”严峫颤颤巍巍:“我的党费,枕头底下……二百五十块……”“好的队长!我们一定为你转交给组织,继承你的遗志继续前进!”魏副局活像生吞了一整个咸鸭蛋,面部表情不断抽搐,眼睁睁看着那帮大小伙子把严峫架起来,飞快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