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没有试图打断她的话。他深谙对付一个生气的女人的办法。他让霍普金斯护士一吐为快,慢慢冷静下来。然后他才开口,语气沉静而温和。
他说:“我并没有暗示你隐瞒了和案子有关的事。”
“那你暗示的是什么,我倒想知道?”
“我请你说出真相,不是关于玛丽·杰拉德的死亡,而是她的人生。”
“噢!”霍普金斯护士似乎突然慌张起来。
她说:“这是你要问的事?但它和谋杀没有什么关系。”
“我并没有说它和谋杀有关。我是说你隐瞒了一些有关她的事。”
“如果和命案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不能不说?”
波洛耸了耸肩。“你为什么不说呢?”
霍普金斯护士涨红了脸,说:“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他们都死了,所有相关的人都死了。而且这不关其他任何人的事!”
“如果只是猜测,那或许确实如此。但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那就不一样了。”
霍普金斯护士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波洛说:“我可以帮你。我已经从奥布莱恩护士那里得到一些提示,我也和斯莱特里太太有过一次长谈,她对二十年前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好吧,二十年前,有两个人相爱了。其中一方是韦尔曼夫人,她守寡有些年头了,是个充满激情、陷入热恋的女人。另一方是刘易斯·克罗夫特爵士,他极其不幸,有一个疯得无可救药的妻子。那时候的法律不允许他们离婚得以解脱,而克罗夫特夫人身体又非常健康,说不定可以活到九十岁。我想,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惹人猜测,但他们都谨言慎行以保全体面。后来刘易斯·克罗夫特先生在战场上阵亡了。”
“然后呢?”霍普金斯护士说。
“我猜,”波洛说,“他去世后,一个孩子出生了,而这个孩子就是玛丽·杰拉德。”
霍普金斯护士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波洛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你可能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切。”
霍普金斯护士坐着沉默了一两分钟,皱着眉头,然后她突然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她把信递给波洛。
她说:“我会告诉你这封信是怎么到了我的手上。告诉你,我早就怀疑了。韦尔曼夫人看着那女孩的神情就不对劲,后来又听到了一些流言。还有老杰拉德生病的时候告诉我,玛丽不是他的女儿。
“嗯,在玛丽去世后,我帮她清理完了门房,在一个装着那老头东西的抽屉里,我看到了这封信。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波洛看着墨迹已经褪色的题词:“给玛丽——在我死后寄给她。”
波洛说:“这字不是最近写的吧?”
“这不是杰拉德写的,”霍普金斯护士解释说,“这是十四年前去世的玛丽的母亲写的。她本来是要给女儿的,但老头一直把信和他的东西藏在一起,所以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封信,谢天谢地她没看到!她到死都能昂首挺胸,不用感到羞愧。”
她停了一下,然后说:“嗯,这封信原本是封着的,但是当我发现后,我向你坦白,我打开它看了,我知道这么做不应该。不过,玛丽已经死了,我多多少少能猜得到信里说的是什么,而且我觉得这事已经和任何人都不会有关系了。尽管如此,我并不想毁了这封信,我只是莫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拿去吧,你最好自己看看。”
波洛抽出信纸,上面用细密而棱角分明的字迹写着:
我在这里写下一切真相,以备不时之需。我是亨特伯里庄园的韦尔曼夫人的侍女,夫人对我很好。我惹了麻烦,她帮助了我,在一切都结束后,让我回去继续服侍她,但孩子死了。我的女主人和刘易斯·克罗夫特先生相爱,但他们无法结婚,因为他早已有了妻子,住在疯人院,可怜的夫人。他是一个高尚的绅士,深爱韦尔曼夫人。他在战争中阵亡,不久后她告诉我她将要生下一个孩子。后来,她带着我一起去了苏格兰。孩子在那里出生——在阿德洛克里。鲍勃·杰拉德,就是那个当初我陷入麻烦时抛弃了我的人,又写信给我了。后来的安排是,我们结婚,住到门房,他要把孩子当作是我的。如果我们住在这个地方,那么韦尔曼夫人喜欢这个孩子就显得自然,她可以给她良好的教育,让她在世上有一席之地。她认为不让玛丽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更好。韦尔曼夫人给了我们两人一大笔钱,但即使没有钱我也会帮她的。我和鲍勃过得很幸福,但他从来都不喜欢玛丽。我守口如瓶,从来没和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但我觉得万一我死了,应该把这件事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伊丽莎·杰拉德(婚前名伊丽莎·莱利)
波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把信叠好。
霍普金斯护士焦急地说:“你打算怎么办呢?他们都已经死了!再把这些事扒出来没什么好处。这儿的每个人都尊敬韦尔曼夫人,从来没有说过她坏话。而这一切昔日的丑闻——将是很残酷的。对玛丽也是一样。她是个可爱的姑娘。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她是个私生女?让死者安息吧,这就是我的意思。”
波洛说:“我们还要考虑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