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差奉上茶来,又在桌子上摆了四碟子咸甜点心。
白云飞穿着一袭皂色长衫,仍是那风流雅致的模样,脸色倒比从前多了一些红润。
宣怀风问起店面的事,白云飞说有几个朋友从中帮忙,一切很顺利,十来天前已经开张了。
宣怀风便不好意思,说,&ldo;本来说了,开张那日是要亲去祝贺的。偏偏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我竟失约了。实在很对不住。&rdo;
白云飞笑道,&ldo;你和我说这个话,就太见外了。你是生病,我没能去探望,已经心里很过不去,难道还怪你没来给我贺开张?况且,我这小小的装裱店,受了年太太不少帮助呢。她照顾我的生意,还叫她的朋友也照顾我的生意,我是无以为报了。&rdo;
宣怀风笑道,&ldo;我姐姐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rdo;
白云飞问,&ldo;你出院了,见过年太太没有?前阵子她和我通电话,还……&rdo;
说着忽然一停,便不往下说了。
只淡淡地微笑。
宣怀风便知道,大概是宣代云和白云飞抱怨自己弟弟生病了,却被白雪岚拦着,不得去探望。
因为白雪岚也在座,白云飞不好明说。
白雪岚也猜到是怎么回事,缓缓啜着茶,没有一丝局促懊悔的样子,仿佛在他看来,把宣怀风圈在自己的范围里,不许他人接触,是很天经地义的事。
宣怀风扫了白雪岚一眼,对白云飞解释说,&ldo;本来出院就应该去看姐姐的,只是后来一想,我的病还没有全好,难保没有传染的危险,姐姐现在,又是不能有一点疏忽的时候。所以打算过几天身体大好了,再去探望。&rdo;
白云飞也知道,宣怀风住进德国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肺部发炎,那确实是可以传染的,不由点了点头,说,&ldo;那是,小心一点好,也不急这一两天。&rdo;
这时,孙副官从门外走了进来,到白雪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白雪岚便站起来说,&ldo;有点公务,我去办一办。&rdo;
宣怀风问,&ldo;什么公务,要我也去吗?&rdo;
白雪岚说,&ldo;虽然是公务,但不是你那一摊子的事。你们继续聊吧,但是不要聊太久了,你还在休养中,应该多去床上躺一躺。&rdo;
宣怀风说,&ldo;我心里有数。你忙你的。&rdo;
白雪岚便带着孙副官出去了。
这边宣怀风和白云飞闲聊了几句,略停了停,低头静静喝茶。
宣怀风见白云飞端着茶杯要饮不饮,仿佛偷眼瞧了自己几下,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不由问,&ldo;有话要和我说?&rdo;
白云飞笑了笑,说,&ldo;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rdo;
宣怀风说,&ldo;那就说吧。&rdo;
白云飞又是一笑,沉默片刻,说,&ldo;传递这些消息,对你没有益处,对他也没有益处。再则,似乎又有些对不住总长。&rdo;
宣怀风说,&ldo;这样打哑谜,可真是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了。你不要卖我的关子,快点直说了。&rdo;
他的好奇心是被勾起来了,一连追问几次。
白云飞心里也很懊恼,苦笑着说,&ldo;我就知道不该多事,早知道,何妨过两天再来看你。&rdo;
顿了一顿,他问宣怀风道,&ldo;我知道你那些朋友们,约了今天一早来探望你的。我来得比他们都晚,你知道,我早上到哪里去了?&rdo;
宣怀风说,&ldo;我怎么能猜到?&rdo;
白云飞说,&ldo;我是去林奇骏家里了。他母亲去世了,明天他就要扶灵回广东。我原是打算去瞧一瞧,尽个礼,后来过去一看,他实在伤心得不行,就多留了一个多锺头。&rdo;
宣怀风惊道,&ldo;他母亲去世了?不会吧?林伯母我是认识的,身体一向健实。是生了什么病?&rdo;
白云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ldo;听说是老人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头撞到石墙上了。奇骏说,本来一撞到头,就抱着她赶去德国医院,那医院是很擅长治这种头颅伤的,可是德国医院没位置,只能转送到另一家医院。后来就耽搁了。&rdo;
宣怀风一怔。
德国医院的位置,最近怎么被占住了,他自然清楚。
整个医院就五层楼,海关要了两层,广东军要了两层,如何还能有位置?
宣怀风便默默地,半晌,遗憾地一叹,&ldo;林奇骏不管和海关,还是和广东军,都是有交情的。为何那种要紧关头,不把情面拿出来使一使,要一个位置?既然是他的母亲出事,给个位置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总该有人出手相助才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