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曹英仍在劝道:“那耶律洪基也正是年轻精壮,又听说文武双全,对汉学极是精通,想来定然不输于我汉家子弟。”
赵渝的抽泣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地却是更令人心惊的话语:“母后,孩儿是宁死也不愿嫁去番邦,您莫怪孩儿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
曹英听得大惊,慌忙拉住她:“你这孩子,莫作傻事!”
仁宗闻言也是一惊,也顾不得叫内侍,自己推门入内,大步朝赵渝走过去。 “父皇……”
赵渝看见仁宗突然进来,顾不得惊讶,也不多说话,径自直挺挺地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头。 望着俯首在地上的女儿,仁宗长叹口气,将她扶起:“千般不是,要怪就怪朕,不该把你生在这帝王家,朕也是万般无奈。你既然贵为公主,就需得为朕,为大宋尽你所能。” 见女儿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双目肿得桃儿一般,仁宗硬是让自己狠下心肠:“看看宫里还有什么喜欢,你尽可以带了去;或者还要添点什么,也尽管让人去办……”
闻言,赵渝心中一片冰凉,知道父皇心意已决,再无回转余地。
“……孩儿回去想想。”
拖着脚步,赵渝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第一章
冬夜里的京城,丝毫不被风雪减去半点热闹。马行街上,夜市的铺子一个连着一个,三更才收,五更复开。北食有楼前李四家、石逢巴子,南食有寺桥金家、九曲子周家。
猪胰胡饼、和菜饼、野狐肉、果木翘羹、香糖果子、水晶烩、糍糕之类吃食,光是闻香便引人食指大动,更有提瓶卖茶者,寒冷冬夜里饮上一碗热腾腾的香茶,身上便是说不出的和暖。 这份热闹对于食客来说自是惬意,当对于巡街的捕快,则是另一番光景了。从掌灯时分一直巡到二更天,饶得里面穿了棉夹袄,莫研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偷偷买了个“羊荷包”,叼着它躲到一方角落里大口大口吞咽。
冷不妨背后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惊得她一时哽在喉咙中,边转身边狂咳不止。那人也是没料到,忙拍她的后背,助她顺过气来。
“王头,”她好不容易吞下去,陪着笑道,“您怎么又亲自出来了?”
她口中的王头即王朝,作为开封府捕头,对于手下捕快玩忽职守的行为历来惩罚严厉。莫研拿不定巡街时吃点东西到底算不算玩忽职守,但看到王朝脸色不善,自知不妙。
王朝带着几分无奈看她,沉声责问道:“你怎么又偷吃东西?巡街须得时时警觉,不得有丝毫懈怠。”
“捕快也是人,又不是铜塑铁铸的,这么冷的天……”莫研不满道,她五天才能轮到巡马行街,巡街又冷又冻,满眼又皆是吃食,如何能忍得住不吃。天空尚落着雪粒子,风卷着雪刮过来,她皱眉裹了裹斗篷。
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王朝拿她没奈何,只能教训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不对,皇上算是人上人,怎得不见他来吃这般苦头。”莫研摇头,“若是说只要我肯吃苦便能当人上人,难道说我也能当上皇上不成,不通不通,很是不通。”
“你怎么总有理!”
“这话本来就不对。”
“这话是我说的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这个理。”
“那就是老祖宗错了,还传下来作什么。”莫研理所当然道。
王朝气结,回回都说不过她,回回都有一堆歪理顶回来。
“王头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我去接着去巡街了。”莫研的一双脚早冻得麻木,她原地急跺了几下,试着恢复些知觉。
已经连话都不愿再说,王朝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看着这个小丫头慢悠悠地汇入人流中,他连连摇头——听说皇上还钦点了她当捕头,就这般模样,当了捕头如何才能服众? 这边莫研亦是一肚子不痛快,刚吞下去的“羊荷包”虽使身上和暖些,嗓子却干得厉害,想买碗茶喝,又恐王头还在后面盯着。路两边香气四溢,却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她用力叹口气:早知当捕快这么无趣,当初就跟着二哥哥回蜀中去,不偷着跑回来就好了。
正自一摇三晃地溜达,突听有人惊呼:“我的钱袋!我的钱袋呢?”
莫研还未来得及循声望去,便有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飞快蹿过来,正巧一头撞进她怀里,她想也未想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哪里来的婆娘,敢挡你爷爷的路!”男孩恼火地大声嚷嚷。
莫研听得咯咯直笑:“你才多大,小媳妇还没娶,就惦着当爷爷了。”
男孩使劲挣扎,无奈未曾习过武,虽然动作灵活,却无章法,怎么也挣脱不了莫研。 此时先前叫喊的那人也赶到了,生得眉清目秀,公子哥儿打扮,一把揪住男孩,从他手中拿过黑底金线的钱袋,恼道:“这么小就偷东西,小心我送你去见官。”
“等等,”莫研伸手拿过钱袋,“你如何能说这钱袋就是你的?”
“你!”那人恼怒,“你是什么人,也配来问我!”
莫研慢条斯理地掏出怀中制牌:“在下是开封府的捕快,姑娘若有冤屈,可到开封府衙前击鼓鸣冤。”
“你……”那人愣住,“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颇为无奈地瞥了那人一眼,莫研的表情明显写着:呆子都看得出来你是女儿身。随即她低头解开钱袋,略略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