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娅摇摇头。&ldo;对,我不是。&rdo;她领我往露台边缘走去。身下,溪流哗哗地奔向小小的瀑布。&ldo;在我……学习的时候,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你做。&rdo;
&ldo;比如?&rdo;
&ldo;除了探索整个地球,搞清那些神秘的……实体……究竟在做什么,你还得在我之前离开这个星球,回去把咱们的飞船找回来。&rdo;
&ldo;咱们的飞船?&rdo;我终又傻兮兮地重复了她的话,&ldo;你是说让我沿远距传输器返回,找回领事的飞船。&rdo;
&ldo;对。&rdo;
&ldo;乘着它回来?&rdo;
她摇摇头。&ldo;那会花上好几个世纪。我们得事先商量好,在以前环网的某处碰面。&rdo;
我揉揉脸,摸着扎人的胡茬儿。&ldo;没别的事了?不再给我十年的奥德赛之旅,让我忙活一阵?&rdo;
&ldo;之后只须去趟偏地,会见驱逐者,&rdo;她说,&ldo;但这次旅途,我会随你一道去。&rdo;
&ldo;好啊,&rdo;我说,&ldo;真希望此后再没有冒险等着我们了。瞧,我可没有以前那么年轻了。&rdo;
我试图表现出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可伊妮娅的眼神深邃而严肃,她用五指捏住我的手掌。&ldo;不,劳尔,&rdo;她说,&ldo;那仅仅是开始。&rdo;
通信志嘀嗒嘀嗒鸣叫起来。&ldo;怎么了?&rdo;我想起贝提克的安危,不由一阵哆嗦。
&ldo;我刚在通用频段收到坐标。&rdo;传来通信志或是飞船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
&ldo;有语声或视频信息吗?&rdo;我问。
&ldo;没有,只有旅行坐标和最佳飞行高度。是条详细的飞行路线。&rdo;
&ldo;目的地是哪儿?&rdo;我问。
&ldo;位于这片大陆,在我们目前位置西南方约三千公里外。&rdo;飞船说。
我看看伊妮娅,她摇摇头。
&ldo;有啥主意吗?&rdo;我问。
&ldo;有一个。&rdo;她说,&ldo;但不确定。我们走,去给自己一个惊喜吧。&rdo;
她的小手还握在我手里。我没有放开,而和她一起踩上枯黄的叶子,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向等待着的登陆飞船走去。
59
我先前对你们说,你们选错了书;其实我本该说,是我写错了。
夜以继日,我在这些光滑的皮纸上写下记忆中的伊妮娅,儿时的伊妮娅;而对于你们所知道的伊妮娅,你们也许错误地崇拜着的弥赛亚,我却只字未提。但我发现,我写下这些书页既非为你们,也不是为我自己。我用文字将童年的伊妮娅复活了,因为我希望成年的伊妮娅活下去‐‐尽管不合逻辑,尽管不符事实,尽管希望已成泡影。
每天早晨‐‐应该说,是自定义程序将灯光开启的时候‐‐在这长六米、宽三米的薛定谔猫箱中醒来,我都会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晚上没有闻到苦杏仁味。
每天早晨,我一面与绝望和恐惧搏斗,一面在写字板上写下这些记忆,皮纸越积越多,越堆越高。但这个小世界中的循环器能力有限;它一次只能制造十几页纸。所以我每次在十几页纸上写下记忆,就只好把最早的几张丢进循环器,制造出一张张干干净净的空白纸张,于是我才可以继续写。就像是一条蛇吞下了自己的尾巴。这是疯狂,抑或是极为纯粹的理智。
写字板芯片可能已经完全存储下了我在这里所写的一切……只要生命尚有时日,我便会一直写下去……但事实上,我并不真正在乎。每一天,我只关心这十几页皮纸。清晨时的空白纸页,到傍晚,它们就挤满了我亲手写上的细长而窄小的字母,墨点斑杂。
而后,伊妮娅鲜活地朝我走来了。
但昨晚,就在薛定谔猫箱的灯光全数灭掉后,我同外部宇宙之间,仅隔着静动外壳冻结的能量、那个装着氰化物的小瓶子、滴答作响的定时器、超精准的辐射探测仪,此时,我听见了伊妮娅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在一片漆黑中坐起,无比惊讶,无比冀望,甚至都忘了打开所有灯光,我感觉到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这一定是在做梦。可那的确是她的手指。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早已熟悉了它们。她成年之后,我吻过它们。他们最后带走她的时候,我的嘴唇轻触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