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源君不欲多费口舌,浅施一礼,着急离开。“上仙勿怪,在下赶去布雨,后会有期。”
“既如此,就不打扰你了,”姹紫笑笑,回礼告别。“咱们改日再聚。”
改日再聚这种话,一般就是客套客套。秋源君对于姹紫的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成想,过了个把月,正逢少学仙塾放假,姹紫真就带着孩子将离上芈阳湖来拜访秋源君一家了,美其名曰叙旧。
彼时秋源君正为辅导明如写作业而苦不堪言,姹紫上仙来串门的好处显而易见,明如似乎更愿意让小师兄将离指点学习。故而将离来了芈阳湖,明如就将他拽走了,“小师兄,快给我讲讲这道题!”
将离小公子稍显腼腆,点头说好,两个孩子一溜烟儿跑书房去了。
秋源君顿觉轻松,对将离也多了几分喜欢。这孩子长得格外漂亮,眉间有朱砂红蕊的印记,秋源由此推断其真身乃是一株芍药,虽看着柔弱了些,却品学兼优,乃赤眉大仙的得意门生。秋源君前不久因为明如在仙塾上房揭瓦惹出事端,专门被赤眉老仙师叫过去“谈话”,赤眉说起明如痛心疾首,还举出一个十分正面的榜样要明如效仿,这位被赤眉频频夸赞的孩子,就是将离。
姹紫登门拜访,秋源不知说什么好,就夸夸将离,“小公子博学多才,想必给上仙省了不少心吧。”
姹紫就谦虚了一下,“哎,也不是样样都会。我这孩子是个遗腹子,一出生就没爹,他不学着懂事可怎么行呢。”
“哦,是这样。”对着不那么熟悉的人,秋源君就是个不擅长聊天的,姹紫死了夫君是件悲事,所以他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姹紫根本不在意,说起这事儿就是聊家常的神情,完了自袖中取出一段香木做的盒子,送给秋源君,“我初来你家,也不知道拿什么好,就这几株花草,可在湖底常开不败,不见光时亦能争奇斗艳,便送给真君……和明如添点乐子吧。”
秋源君本不想收,不过人家又强调说送给明如,就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竟是十分稀有的花树,每一株都是一个品种,散着淡淡的芬芳,这样的东西秋源君即使从前在东海那样的富庶之域,也不曾见过真的,所谓的琪花瑶草无非由海底的水藻贝壳变幻出些假的来做做装饰,过个年也就露馅了,毕竟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花本就不多,更别说能盛放在海底湖底了。
姹紫上仙出手阔绰,秋源君一时不知道回什么礼才好,芈阳湖里穷嗖嗖的,便是这些年产出的珍珠,在姹紫上仙这儿必定不是稀罕物,个头小不说,颜色黯淡无光,还都不是圆的。他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想来想去,就让老鳖在东海旧亲戚前几年送来的十几箱龙绡中拿出两箱交给姹紫,“此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权且给将离小公子做几件衣裳吧。”
“如此便多谢秋源师弟了,”姹紫大大方方收下,隐在广袖里,笑道,“说来说去,我们在仙界这几千年,也就是昔日同门最为亲近,咱们那些师兄师姐啊,我时常记挂着,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亲友失散方觉得难能可贵,以后咱们可要常来常往才是。”
秋源君隐约觉得姹紫过于热情,说起来,从前和她并没有多少交集,虽然点了头,却说道,“逍遥老祖曾有令,出了山门,不许师兄弟姐妹之间攀关系认亲,更不许以同门相论道于外人,我学艺不精,常遭师父斥责,出师之后也没能得到师父首肯,往后上仙还是唤我一声芈阳君便可。”
秋源说这些是有根据的。因为师父逍遥老祖确实怪异,若不得他首肯,即使出师,也不许跟外界讲自己师出何门,不得承认双方师徒关系,更不能与同门相认。是以如今仙界只闻逍遥老祖,鲜少知高徒几何,今在何处。老祖唯二对外承认过的徒弟,一个便是秋源君的兄长,北洲寒越山主玄凌真君,当然玄凌真君确实不负老祖盛名,当世少有敌手。另一个便是后来成为魔尊的锦斓,……不提也罢。
话说的很明确了,师命不敢为,君子之交而已。姹紫讪讪的,她在逍遥门下学了好几百年,算得上天赋异禀且认真努力。可最终也没能让师父点头,攀关系不过是对秋源君确有好感,想更亲近些。因为前一阵子,有月下仙翁给她这丧夫几百年的寡妇牵红线,介绍了仙界美男子秋源君,姹紫因着名字十分耳熟,这才生出点兴趣,哪知自云莱岛少学仙塾门前惊鸿一瞥,昔日温润的少年秋源君如今更是仙气萦绕,风度翩翩。真可谓秋水为神琼为骨,芝兰玉树沐春风,心中不免欢喜,趁着往日师姐弟这层关系的便利刻意亲近,也不知是秋源君板正,还是他迟钝,聊了这许多,他依然显得生分。
也罢,缘分这事儿急不来,往后日子长着呢。姹紫又客套了几句,起身告辞。秋源君没挽留,派两个鱼仆去找将离小公子,这才知道明如带着将离上芈阳湖岛上玩去了。
秋源君和姹紫上岛上找到俩孩子,仰头问爬到树上摘果子的明如,“你课业都完成了?”
明如蹭蹭跳下来,拍拍胸脯,十分骄傲,“当然了,随便父君怎么检查。”
旁边将离也是玩的满身汗,一直没有说话。两家告别时,明如附在将离耳朵上,悄声叮嘱,“你给我写作业的事情,可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母亲!”
将离脸蛋红扑扑的,使劲点头,离开前跟明如频频挥手,“小师妹,我们明天仙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