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多久的沉默之后,柴绍在李秀宁的耳边低语了一句,而后向李靖颔首示意,迈步走进了刁小四的屋里。
李靖低头一笑,道:“这是……胜利者的恩赐?”举步,与默不作声的李秀宁错身而过,一如当年两人之间最后的那次会面。
李秀宁转回身,缓缓道:“你为什么不可以面对我,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要走?是因为你强大的自尊,还是不屑于和我说一句话?”
李靖霍然止步,背影挺拔如一尊冰冷的塑像融入茫茫夜色里,回答道:“你我之间还有何话可说?”
李秀宁的芳心一颤,咬咬牙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不如柴绍么?其实容貌、才学、修为……任何一样他都不如你。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厚重如山;而你澎湃如海,可以瞬间将人抛上云端,却又在下一刻令她重重跌落渊底。”
李靖静默半晌,唇角缓缓逸出一抹落寞的笑,道:“山与海……”,再不多言径直走出了庭院。
是夜,他独自一人坐在小楼里,默然听着窗外的春雨绵绵,在灯火下拿起酒杯,从一只大箱中翻检出数以百计的玉石雕象,和着火辣的烈酒一个个地看过忘过,然后抱起箱子独步下楼,将它埋在了后园的石榴树下。
恰此时,东方露白雄鸡一唱,喝空了今宵的最后一坛酒。
同一时刻,刁小四睡眼惺忪地在耿南翼、夏培恒等人护送下,骑着马来到含光门前,一瘸一拐地走进皇城去见金城公主。
虽说距离约定的阵法图解递交时间还有一天,但刁小四仍然决定提前一天交货,为的是去找金城公主打秋风。
十二朵步步生莲,两颗玉阳培源丹,还有一件柴绍夫妇无偿赠送的六品仙甲“百战霜衣”,刁小四的底气又足起来了。
经过贼老道一夜的调理,他的伤势已经痊愈,此刻却故意装出步履蹒跚咬牙忍疼的模样,慢慢挪进了甘露殿后的南书房。
金城公主换了身淡蓝色的罗裳,于冷艳华贵中多了几分素雅,刁小四忍不住偷偷地多看了两眼。
收下图解,金城公主照例取出一支卷轴放在桌案上,问道:“这次你想换什么?”
刁小四不满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被谁弄伤的?伤得怎么样?”
“你不是还能动么?”
“废话,要是不能动岂不成了死人?”
“那不就行了?”
“可老子马上就要跟段震天决斗,搞不好就得玩完。”
“哦,没关系,你死不了,被打废打残倒是有可能。”
“你……没给段老狗下什么药吧?”
金城公主不理刁小四,从他手里拿过炼材清单看也不看便批了个“准”字,然后扔回给他道:“还有事吗?”
刁小四恼了,道:“老子真要是废了残了还好说,若是不巧被打成白痴,那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交货。你最好将解药给我,免得老子傻不拉叽地瘫在床上还一门心思找人拼命。”
金城公主蓦然抬首,两道清冷的目光仿似霎那间刺穿了刁小四。
刁小四把心一横,哼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到底给不给解药?”
金城公主慢慢从袖袂中抽出一支幽蓝色的玉筒,说道:“这是一支七品的‘五岳镇海符’,你用什么来换?”
刁小四一把抢过,心满意足道:“先赊账,等我赢了这局再说。”拿起桌案上的卷轴和炼材清单走出书房。
待一只脚跨出门槛,他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道:“你那两个手下还不错,虽然老了点儿,但长得都挺漂亮。”
金城公主怔了怔,颔首道:“她们会继续保护你的。”
刁小四轻松一笑道:“当然,那我就放心了。”走出南书房领了炼材,出宫回返柳园。
他本想找卜算子,却发现对方的屋门紧闭,还在周围加了一道禁制,想来是还在忙,于是也不打扰径直回了自己的屋里。
坐在桌边点数这两天新到手的家当,刁小四在脑海里一遍遍推演后天的决斗,慢慢又有了点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