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说的这凭虚公子故事,端的惊心。”五鹿老宽袍广袖,斜倚榻上,挑眉冲桌边五鹿浑笑道。
五鹿浑轻哼一声,反是询道:“调养了这几日,身子可大好了?”
五鹿老将散发一弄,懒声应道:“若是此回,小战随兄长一同来玲珑京探我,我必得生龙活虎,筋强骨健。然则,今回仅见兄长,栾栾这复原情况,总归欠了些火候。”
言罢,五鹿老面颊一侧,眨眉两回,妖娆情态,端的是眉扫黛,鬓堆鸦,腰弄柳,脸舒霞。
五鹿浑见状,口唇微开,凝神片刻,却是径自起身,踱步往窗边,背对榻上五鹿老,再不多言一字。
五鹿老也不多加理会,不过长纳口气,自顾自喃喃轻道:“兄长早早命金卫扮作异教中人,前往钦山取那伍金台性命,可是料定宋又谷装神弄鬼的法子实难奏效?”
五鹿浑徐徐摇了摇眉,抱臂胸前,沉声应道:“恶人行恶,自是不惧因果,哪里会骇于佛祖、惊怕鬼神?于伍金台那般恶人,恶鬼无用,独独是那比他更恶的恶人,方可把他收拾得服帖。”
半晌,五鹿老也不做声,唯不过翻个身,仰面翘脚,闭目养神。
“兄长,”五鹿老陡地抬声,径自笑道:“你言凭虚公子,栾栾便说个安处先生。我这里也有故事一则,可否道来,权供兄长一乐?”
五鹿浑闻声,这方回眸,稍一颔首,示意五鹿老言来。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唇角俱抬,未言先笑。
五十日前。
钦山最近一处市集,酒楼雅间。
两男对立,打恭施揖。
“大师兄,怎得雅兴,要请师弟吃酒?”
“二师弟,自你被逐下山,我可是心焦如焚;于师父跟前,没少说你的好话软话,又四方打探,寻你踪迹,生恐你于山外无处落脚,断了营生。”
四目交对,二人俱是轻笑,抬手相请,这方入座。
此二人,不正是钦山首徒柳松烟同那钦山弃徒布留云?
“大师兄,劳你惦记。”
“你既唤我一声师兄,为兄岂能坐视不理?”柳松烟抬手取了酒壶,给布留云斟了满盏,自行再道:“师弟,此番你开罪了师父,惹得他老人家勃然大怒,纵我这几日好话说尽,其仍是口紧,未见一丝半点心软……”柳松烟一顿,抬眉细瞧布留云,后又低垂目睑,轻声喃喃,“怕是此次,师父实难收回成命。”
布留云单侧唇角一抬,冷哼一声,自顾自饮尽一盏,又再探手布酒,拱手欲同柳松烟对饮。
柳松烟见状,仰脖倾盏,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后则拿掌背一抹口唇,忡忡忧道:“师弟,你入钦山,时日不短,突遭此变,怕是之后日子,少不得苦困艰难。”
“萍踪梗迹,此生何济?”
布留云一盅盅自饮不停,眉眼俱冷;酒劲上翻,浑身毛孔反是呼呼朝外冒着寒气。待得半刻,布留云肩头一颤,抿了抿唇,将酒盏往桌上一磕,沉声冷道:“大师兄,事已至此,你我之间,何需假模假式,多费工夫在这般无甚意思的客套话上?”
柳松烟闻言,也不着恼,徐徐轻将那酒盏搁置一旁,拱手请道:“师弟说得在理。为兄便省了那些个有的没的,单刀直入便是。”此言一落,柳松烟目睑一紧,挑眉一字一顿道:“师弟可欲重返钦山?”
布留云一听,心下窃喜,目眦虽开,面上反见愁情,双眉一拧,苦声叹道:“师兄,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于师父,自是难于登天;于我,却是顺水人情。”
布留云目珠一转,定定瞧着柳松烟,唇角一颤,心下掂量良久,方轻声自道:“师兄的意思……可是要…取而代……”
一言未尽,却见柳松烟抬掌浅摇,疾声喝道:“非也,非也。师弟此言,可是真真惊坏为兄了!”
“哪里有甚取而代之,不过是推陈以新,保师父一个晚景安乐,也教这江湖多几位年少侠豪罢了。”
布留云一听,怎不解意,拱手相和,抬声笑应,“正是,正是。师兄本乃名门,又得垂象葡山派同钜燕咸朋山庄两大正派势力推崇。扶老携幼,侠行也;承继钦山,天道也。师父那般年纪,那副脾性,也当审时度势,激流勇退方是。”
柳松烟轻哼一声,挑眉笑道:“届时,师父他老人家便作了闲云野鹤,悠游天地;师弟亦可遂心如愿,重返钦山,作我钦山肱骨栋梁。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布留云颔首不住,心下却是生了疑窦,干笑两声,缓声询道:“却不知,师兄可有长策?又需师弟我如何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