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接过来一看,证物袋里是一件蓝色亚麻质的套头衫,“没有钱包、手机或钥匙?”探员连连摇头。“有没有发现黑色双肩背包?”探员为难道:“来回搜检好几遍了,只有这件毛衣。”“行吧。”严峫拿起证物袋递给江停,“你瞅瞅是这件吗?”江停没有接,就着他的手看了眼,点点头。严峫把证物袋还给了探员:“拿给技侦,顺便跟痕检说一声别忘了把冰柜门内侧的指纹印下来跟死者做个对比,如果对的上,死者就是自己钻的冰柜;如果对不上,冰柜门就是别人给他关上的,那这事性质就变了。”探员忙不迭跑了,严峫回过头来,却没说什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停。做笔录的民警有点呆愣,江停也没说话,周遭这一方空间里突然格外的安静。半晌后严峫用烟头点了点轮椅:“怎么回事儿啊?”“车祸。”江停平静回答,“超速撞上货车了。”“还能站起来不?”“医生说要再复健一段时间。”严峫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突然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江停直面他探究的目光,恰到好处地做了个茫然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陆成江,笔录上写着。”严峫重复道:“陆、成、江。”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古怪,严峫的脸隐没在香烟后,没人知道这吊儿郎当的刑侦支队长在琢磨着什么,连分局刑警都眨巴着眼,不知所措地怔在那里。他们身后不远处,杨媚做完了笔录,忐忑地向这边走来。“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严峫摩挲着下巴,突然说:“好名字。”杨媚脚步猛地一顿。江停稳稳当当地回答:“谢谢警官。”“行吧,让你们老万准备收队。”严峫把笔录拍回给民警,转身向后走去:“尸体运回分局解剖,一切案情牵涉人员随时接受传唤,小马!”他手下的马翔正跟分局技侦说这话,闻言一溜烟跑来:“哎!严哥!”“开车走人,回家。”“——哎警官?”杨媚十分意外,下意识伸手拦住了他:“这就回家啦?”严峫冷冷道:“哎对,还没付你钱。pos机拿来,给我开个发票,马翔你提醒我明儿给315消费者协会打个电话……”“别呀帅哥!”爱钱如命的杨媚立马就怂了:“麻烦你们三更半夜出现场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要您的钱呢!不不不别别别!拿回去拿回去!不!拿——回——去——!”杨媚以受灾群众给解放军塞白水煮蛋的架势硬生生把卡推还给严峫,满脸热乎笑容:“哎呀您看您这生分的……我其实就想问问,调查结果什么时候出,这事多早晚能有个说法?”严峫抽出几张钞票甩在了吧台上:“问分局去。”“你们不管啊?”“不涉枪不涉毒,死不过三个上不了市局。”严峫挥挥手,径直向大门走去,头也不回道:“当然要是涉枪涉毒,你这黑店就算完了——马翔,走人!”·杨媚待在原地,眼睁睁望着警察们把尸体抬走、现场封锁,等人都走光了,才欲哭无泪道:“这都什么事儿啊。江哥,江哥?”江停十指交叉,一言不发。销金窟曲终人散的光影下,只见他下颔尖削的线条,顺着侧颈,一路蜿蜒起伏地没进衬衫领口里。半晌他沙哑道:“我见过他。”杨媚没反应过来:“什么?”“严峫。”杨媚愣住了,只见江停眉心微蹙,良久缓缓道:“五年前在我总指挥的一起恭州建宁合办大案里,这个人单枪匹马深入,遭遇持枪毒贩,用酒瓶底把人当场打死了。庆功大会他坐台上,我坐台下,远远照过一面。后来因为这事他升上了副支队长。”杨媚心中一咯噔。“这个人不太按常理出牌,我曾经……”杨媚问:“曾经什么?”江停停顿良久,才说:“我不赞同他因为这事而升副支,但这个人本身我还算是欣赏的。”不知为何身为女性的直觉让杨媚觉得江停似乎隐去了某些内情,但具体隐去了哪些,又为何闭口不提,江停却没有说。杨媚等了半天,只得讪讪道:“那幸好,幸好这案子落不到他手里……”江停却双手推着轮椅转了个身,仿佛预见到什么,摇了摇头:“也许我应该听你的,在医院里多呆几天。”大切诺基关了警灯,在深夜略显空旷的街道上飞驰。严峫坐在副驾驶上,开着车顶灯一张张翻看现场照片,突然抬头目视前方,若有所思。马翔把着方向盘瞥了他一眼:“怎么啦严哥,咱去吃碗面醒醒酒?”严峫没有回答,突然问:“那个坐轮椅的你看见没?”“哎哟严哥,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甭担心,那种病恹恹的美人灯儿不是现在流行的类型,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建宁市局翌日。“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见面,但我觉得……”严峫立刻:“我懂。”市中心高级餐厅里环境私密,气氛良好,钢琴曲在银质刀叉的轻微碰撞中缓缓流淌。餐桌对面那姑娘咬了咬下唇,委婉道:“虽然我很尊敬警察这个职业,敬佩你们牺牲很多,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