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感觉怀中人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宋野城这才略微低下头,轻声问道:“黄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么?”
所谓心病堵不如疏,从江阙这么严重的反应来看,这恐怕早已是块顽疾,与其让他憋在心里独自承受,不如倾诉出来会好过得多。
江阙此时已经将白毛搂在了臂弯里,无意识地轻抚着它的脑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难以启齿。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哑声开口道:“它……掉下楼了。”
其实从他先前脱口而出的几句话里,宋野城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宠物坠楼,这在新闻中都并不少见,每回看到时他都难免唏嘘,但也从不认为那就一定是主人的过失。
想着,他循循善诱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这种意外谁都不想发生,但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没人能控制,是不是?”
江阙一时没有应声,宋野城还以为他仍在自责,不由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后脑。
谁知,江阙忽然否认道:“不是。”
不等宋野城反应,他又继续道:“那不是意外。”
宋野城一怔:“……不是意外?”
江阙再次沉默了好一阵,也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他终于像是将尘封过往掀开了一道缝隙,令身边这束光亮得以触及其内。
他极轻地说:“你还记得……《寻灯》开头,方至和乔敏吵架的那段么?”
宋野城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却立刻回应道:“当然,怎么了?”
“那不是我编的情节,”江阙道,“是我亲耳听见的。”
宋野城愣了一下,脑中立刻回忆起了那段台词,想到乔敏发泄般的那几句话,心里蓦地沉了一下:“你养母……说过想把你送回去?”
江阙轻轻点了点头。
宋野城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他和养母的关系并不好,但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了这种程度,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阙道:“领养我的第五年,我初中前的暑假。”
五年。
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人,哪怕是养只小动物都该有感情了才是。况且那会儿江阙算起来也不过才十二岁,宋野城很难想象一个孩子亲耳听到这么伤人的话会有多难过。
想着,他环抱着江阙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喉中有些酸涩:“后来呢?”
与他相比,江阙此时反倒显得平静些,就好像那段陈旧过往在经历了无数日夜的反复咀嚼后,连疼痛和苦涩都已不复新意:“那晚我没有惊动他们,自己回到房间、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我跟他们说,我想从初中开始住校。”
那天清晨,当他在餐桌上说出这句话时,清楚地看见了叶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知道这个请求正合叶莺的心意,只要他不住在家里,叶莺就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那么很多矛盾也就能迎刃而解。
这是他花了一整晚才想出的办法,甚至还为此编好了借口,就说初中学业加重,住校可以节约往返的时间。
然而,桌旁的江抵却压根没给他说出原因的机会,立刻皱眉道:“那怎么行?”
一直以来,江抵都非常尊重江阙的意愿,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想都没想就反对,其实也是一种条件反射——他自己的父母都是商人,小时候虽然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却因为工作繁忙而长期无法陪在他身边。
他体会过空荡的家里清冷的夜灯,体会过只有保姆阿姨照顾的日子。
虽然他能理解父母的辛苦、从没有责怪过他们,但却还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尽己所能参与他的成长,陪着他一起长大。
江阙被领养前在福利院的那几年,对江抵来说就已经是难以弥补的缺憾,如今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家,又怎么可能再让他去住校?
江抵好言好语地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令江阙没法反驳的问题:“再说了,你看黄毛这么黏你,你就忍心把它丢在家里,一两个星期才见一次?”
这句话简直是戳中了江阙的命门,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脚边那只毛茸茸的脑袋,看它抬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的眼睛殷切注视着自己,原本笃定的心瞬间就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