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丰源是来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表现得冷静,冷静得接近冷酷,冷酷得相当无情,他只向父亲和妹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回身面对龙太爷太爷这一干人!
老者和女子都相视讶然,也相对惨然。
他们第一个生起来的感觉就是:毛丰源变了!
他们为他受了那么多的凌辱和惨苦,做了那么漫长和焦虑的等待,他居然只波澜不惊地点头淡淡地一个招呼!
一个招呼!
没有惊!也没有喜!只一个招呼!
就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机械!
那大大地有违了毛丰源的本性!
眼前这人,冷静、沉着、淡定、一点也不像毛丰源当年那种大喜大悲天真漫烂的性情!
问题只在于:一个大喜大怒的人,是不是就不能冷酷凝定?一个沉默安详的人,内心是不是就没有热情澎湃?人人是不是都清楚自己的本性?你所看到的,到底是不是这人的本性?
老者和女子当然没想到这些。
他们也不必要去想这些。
他们不是什么江湖上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不是民间什么德高望重知名人士,他们要想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好好的,最好的方式便是少想一些,不必多想不该想的事。
消息、情报、资讯,都是给有雄心壮志、思想敏捷的人争强斗胜用的,要是无心恋战只想安居的人,的确可以一本通书读到老,单是缝纫、补鞋、编藤椅便可以过这一辈子。
毛丰源面对龙太爷。这时候,他身边也立时出现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掠入囚室,一个扶起老者,一个护着女子。
他们是陈妖精和蔡三猫。
两人都是“风雨楼”中轻功好手,只怕跟方可飞亦不遑多让。
老者和女子初以为是敌,大惊,还未失色,毛丰源已神凝色定地说:“他们是我的朋友,陈妖精和蔡三猫。”
老者忍不住冷哼:“难怪变了样,原来来到上海滩,朋友多了。”
女子一见两个男子,一个眉刀目星,气宇昂扬;一个老实可爱,害臊英俊,心中已生好感,忙招呼道:“哎呀,你们跟我大哥很熟吧?我那大哥啊,小时不爱读书,老是调皮。啊呀,你们哪个是陈公子?哪位是蔡大侠呀?为什么这么多名字不好叫,却叫妖精呢?令尊大人一定是务农的吧?至于那位蔡……一定很喜欢猫了吧?”
她竟一个劲儿地说下去。
蔡追猫人好,听得猛点头敷衍着,十分腼腆。
陈妖精则翘起鼻子,皱着眉头,表示烦恶不理。
毛丰源对龙太爷微笑道:“招待我这位老妹,肯定让你们辛苦了。”
龙太爷侧着头、板着脸,撂着一大把的长髯,威武地吭了一声:“毛丰源?你还没死?”
龙太爷站得远远地打量毛丰源,一副左看、右看、上瞧、下瞧,满是防卫的样子。他曾跟毛丰源会上过,也交过手,当时还差点丧在毛丰源手里,所以他一见毛丰源就心有点飘忽忽的虚。
毛丰源依然微笑,两只眼睑下蕴漾着两颗会笑的小石子,“龙太爷?没想到会是你!”
龙太爷叱然:“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老子的名字是你叫的?”
“去你妈的狗臭屁!”毛丰源猛然回叱,“你的官儿我还瞧不入眼,少在我面前发雌威!上一次不是为了杀个比你更狗的官,早就不饶了你的命!”
龙太爷气得全身打颤:民间一直在传,龙太爷年过五旬,却终身未娶。就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他最在意这种流言,不知已枉杀了多少人,而今毛丰源一句“雌威”便当头砸下,他当然气歪了鼻子。
闫不虚却抢身笑道:“令妹是不好招待,但令尊是委屈辛苦了。”
毛丰源一听,知道来人不好与,便拱手道:“还未请教?”话未说完,他的视线已落在对方的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