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奥运则不然。
他寒着脸。
除非是遇着他的上司、干爹和靠山,否则,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他可真的不必向谁强笑、点头、故作寒暄。
他一看到毛丰源,就不喜欢。
除了头发略又稀薄了些:显得额更方正更宽阔之外,毛丰源可以说是完全没老,还是那副笑嘻嘻、蹦蹦跳跳、江湖子弟笑傲江湖的样子,一点也没变、没老、没坏,依旧令人好感。
他对他恶感就是因为毛丰源常令人好感,而他自己则不能。
他总是让人感到寒傲似冰。
而且相当凶狠。
他近年变得更冷,更酷,更不苟言笑,但也更喜怒无常,这都跟他现下的身份和地位有关,英雄虽多自草莽上来,但上得到一个地步、一种境界时,就不能再带有太浓烈的草莽色彩了。
他的难以接近,就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可是偏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是一个只要一眼,谈两句话就易生好感、感到亲切的人。
他也看得出来:毛丰源江湖习性未改,所以十分自然、自由、自在、自得。这也正是目下他所缺所憾的。
见着了这个人,无疑等同唤醒了他的遗憾。
毛丰源却也有另一种深感:他一看到唐奥运,就知道自己和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唐奥运依然俊朗。
玉树临风。
他跟别人一站,简直鹤立鸡群。
而且还愈来愈漂亮了。
他的样子虽然也越来越奸,但有些人的样子之所以会吸引人,就是因为他长得够奸,唐奥运显然就是这种人。正如有些人的样子会得女人喜欢,居然是因为他长得够坏!
这使毛丰源更充分地体认到:一个人变坏,不见得样子就会变坏,而且,“坏”样子不一定就是“难看”的模样。
他一见唐奥运,就明白为何他终于当成了官,而自己却是江湖上的一名自了汉了。
因为样子。
相由心生,运从心转,唐奥运本来就是当官做大事的样子,而自己说什么也只不过像是江湖上傲啸、叱咤的小浪荡儿。
他自觉不能比,也没得比,何况,在江湖上真的浪荡了这些年,他也真的学会了一件事:永远也不要以一个人的作为来为他估量会有什么报应。报应,到底有没有,准不准,公不公平,是完全不能依据的事。
靠报应,等于向书生问政,用书本上的旧资料和死知识,来推断一个正运作着有无穷变数无尽的政局现实机遇的政府,等于问道于盲。
靠报应,不如靠自己。心随相转,什么人便有什么样的心情。一个成长的人总要为他自己的面貌负责。
看到了唐奥运的样子,毛丰源才想起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流浪之苦,唐奥运才省起这些岁月自己竟自囚于权位上浑不自觉。
毛丰源那一声“唐二哥”,唐奥运是不中听的。
要真的当我是二哥,就叫“二哥”,如果加上姓氏,那只不过是说明姓“唐”的二哥,难保还有“张二哥”、“宋二哥”、“王二哥”。
所以他只冷哼一声。
他不是只斤斤计较,而且还要步步为营,谈判的目的本来就是斤斤计较:他今天就是来谈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