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休似乎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想起方才温阳公主说的话,抿了抿唇:“殿下……”
元容没有转身看她,只是轻轻应道:“嗯。”
“虽说人生来便不平等,但没有任何人可以通过身份和地位,就将生命划分为三六九等。”
“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殿下以为,何为高贵,何为卑贱?”
没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说道:“倘若皇家士族是为高贵,百姓平民是为卑贱。那皇家士族衣食住行,皆取自民脂民膏,食着百姓栽种的麦子稻米,穿着平民纺织出的布匹绫罗,却要大骂他们是卑贱之人。那这般高贵之人,又能有多么高贵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却是让人无法反驳。元容垂下眸,低低笑了一声:“……你是在安慰孤吗?”
“小女是想告诉殿下,高贵或卑贱,自在人心。不论温阳公主所言是真是假,那都不是你的错,殿下在我眼中,还是原来的殿下,不曾变过。”
元容沉默起来。
没有人这样告诉过他……从未有人跟他说过,那都不是你的错。
哪怕是皇后,舅父,又或是刘廷尉,那些待他最亲近的人,对他的身世和过往也是讳莫如深。
他们不提,他亦不会谈起这些事情。时间久了,他们都以为他已经忘却、释怀。
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真正释怀?
他的生辰,亦是他母亲的忌日。他是一个错误的产物,是不受欢迎来到世间的人。
在所有人为他欢庆诞辰时,皇后总会一个人偷偷啜泣,给他死去的母亲点上一炷香,而后擦干眼泪,出来为他庆祝生辰。
元容不知道,他的母亲选择他的生辰离开,是不是就是为了让皇后永远记住她。
他只知道,他的生母并不在意他,所以从未思忖过长大后的他,在得知这些真相后,该去如何正视自己的生辰与人生。
明明犯下错误的人是皇帝,而元容却成为了那个错误的延续。
他的存在,代表着亲生母亲被强迫的耻辱,代表着皇
帝与皇后之间的隔阂,没有人能在得知他的身世后,还用正常的目光看待他。
那眼神中一定夹杂着怜悯或嫌恶,又或是小心翼翼地转移过这个话题,不敢提,不敢碰,生怕惹得他不快。
顾休休是第一个告诉元容,他没有错,他还是他的人。
……
不知过了多久,元容缓缓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问道:“听闻你今日被山匪所劫,可有惊吓到?”
虽是听出了他在转移话题,顾休休还是配合道:“没有,只是伤了四皇子……想必殿下也听说了,我猜想幕后指使的人该是贞贵妃,不知四皇子怎么露了面,我以为他要意图不轨,便用簪子捅了他一下。”
“依着贞贵妃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我伤了四皇子,她怕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元容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不等他透露些什么,就自己猜出了幕后指使。若是这样说来,她身边藏着顾家暗卫相护,竟是因为她早就料想到有人会动手?
假若她用金簪刺伤四皇子时,便清楚来人是谁了。她那一簪子下去,又教唆山匪连砍了四皇子两个山头,倒确实如刘廷尉所言,甚是勇猛。
思及至此,元容不禁轻笑一声,温声道:“不必忧心,孤这两日会留在永宁寺……嗯,那些暗卫亦会护你周全。”
顾休休闻言,神色微怔,可算是知道往年他暮秋时都没有来过永宁寺,为何今年却突然来了。
原是担心她的安危,怕贞贵妃向她下手。
她忽然便觉得有些开怀,朝他笑了一下,脆生生道了句谢,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殿下,婚期何时能定下来?”
听她的语气似是有些急,元容勾起唇角,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想定在何时?”
她毫不犹豫道:“越快越好。”
如今贞贵妃虎视眈眈,未免节外生枝,自然是早点嫁过去才安心。若不然天天有人惦记着她的性命,就算有暗卫相护,也是要胆战心惊。
再者说,按照正常婚嫁流程嫁过去,大概需要两三个月。万一元容病情加重,按照原文剧情似的,没熬过三个月就病逝了,这门婚事便要作罢。
依着皇帝那偏宠四皇子的性子,怕是元容前脚撒手人寰,后脚就要为她解除婚约,将她嫁给四皇子。
她如今想到四皇子便喉咙不适,胃里翻滚,若真是让她嫁给四皇子,那她不如现在就剪了头发去做女冠。
顾休休说罢,见他那双清泠的眸子中含着些许笑意,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容易叫人误会,仿佛她有多么恨嫁似的,连忙又添了一句:“我是怕贞贵妃再出幺蛾子。”
元容思忖片刻,正色道:“最快也要二十日左右,祭告天地与告庙需要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