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隆只清浅地扫了她一眼,又看回到彦之,冷声道:“你来的正好。”他不悦地瞥一眼茂泰:“关门!”
茂泰只觉得一凛,在齐妫迈入殿门那刻,麻着胆子飞速关了殿门。
欧阳不治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个劲摇头:“啧啧,作孽。”
殿内,三人又是尴尬地僵持。
齐妫双手抽扯着衣襟,一双眸子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义隆。当初,她就是以名节二字在那场后座大战中,夺得胜利的。那个注定要成为大宋皇后的司空府千金,在狼人谷丑闻暴露后,一夜之间就失去了问鼎后座的资格。
失贞是后宫女子的命门。她在秋婵口中得知真相那刻,有种遭遇灭顶的万念俱灰。可她从不是认命的性子,那个贱人不贞不洁不照样宠冠六宫?那个贱人可以,为何她就一败涂地?
她不甘。她捂了捂袖口的那枚紫云钗,她要绝地反击。
徐芷歌那个贱人!算时辰,应该到了月华门了吧。
她攥紧衣襟,噗通跪下,泪滂沱,哽咽不止:“隆哥哥,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期求宽恕。可,可,可那非我所愿,我是被徐芷歌算计的!”
“我唯有以死明志。”她说着便从袖口拔出那支紫云钗,作势就往自己心口扎去。
跪在她身前的到彦之脸色一霎惨白,一个飞扑,在紫云钗堪堪要扎到皮肉时,一把攥住她的腕:“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
他急切地低吼,心痛和愧疚无以复加。
义隆在紫云钗划出那刻,确是有一刻动容,也确是想上前阻止的。可才绕开御案,就又被那个可恨的痴情男子给捷足了,他觉得可笑至极,便当真冷笑了:“好一对患难情深。”
“不,隆哥哥!”齐妫死命推开彦之,身子虚弱反推得自己有些趔趄地扑倒,紫云钗也落在了地砖上。她顾不得,一路向着义隆膝行,可走到他跟前却胆怯地顿住。她仰着头,手捂着心口,绝望地哭道:“若臣妾早些知晓真相,臣妾只恨不能那钗子扎的是这儿,那毒啃噬的是这里。”
她一把攀住义隆的袍角:“隆哥哥,我十岁就想嫁给你了,不,是,更早。我是被徐芷歌陷害,算计的。是她!”
她双手绝望地攀附着义隆,仰着头,泪水灌入脖颈,虚脱一般哽咽着:“她记恨当年我买凶狼人谷,毁她名节,所以,她要以眼还眼地报复我。是她,是她!”
她哽得周身轻颤:“可是,隆哥哥,当年,我想要的并不是毁她名节。”她摇头:“我只是想她死!我的确不是个好人,可,隆哥哥。”
扮猪吃老虎一向是齐妫的强项。她一边可怜博同情,一边抹黑仇敌:“我万事无不以你为先。哪怕我再恨她,可她是你的人,我从没想过要狼子夜羞辱她。因为那样,是羞辱隆哥哥你!可……可……”
她微微张嘴,羞于启齿模样,哭得越发伤痛。
义隆的脸色原就难看,此刻,越发难看。阿妫总能抓住他的痛处。在这场咎由自取的惨案里,义隆其实半点都挑不出小幺的错处,可他心底就是无法按捺的愤怒。
呵,原来他愤怒的,不过是小幺在这场暴风骤雨的复仇里,不曾对他心慈半分。他贵为九五,可心腹之臣和结发之妻竟然有了苟且,这种奇耻大辱,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却被他硬生生摁下了。他低眸,无波无澜地看着阿妫:“若再复提此事。”他的目光滑下那柄紫云钗,“你和你的族人,将一个不留。朕说到做到。”
齐妫怔了怔,周身还在微颤。
义隆的目光滑向呆跪着的彦之。自从被齐妫推开,他就是这副姿势,听她说出“羞辱”二字,他满心都是无以复加的羞耻和愧疚。
在阿妫心里,那夜,是他羞辱了她……
单单是这个认知就已叫他痛不欲生。
“你自裁吧。这是朕给你最后的体面。”义隆幽幽地看着彦之。回想起这些年他们并肩经历的腥风血雨,他心口莫名地有些胀痛。哪怕当初邱叶志自刎,他也不曾如此。那个禁锢过他,重塑过他,摧残过他的舅父和师父,他是敬重和疏离的。
可彦之不同。这是他曾经的左膀右臂。这是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了。
到彦之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翻涌着狂乱的情绪,他落泪了。在来觐见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想好了结局。在临死前能再见阿妫一眼,他本觉得这是上苍对他的厚待。可听闻“羞辱”二字,他才恍觉,这是上苍来惩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