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道专门拣选了一个雾气深重的清晨出发,带着一条黄狗独自入山,并没有让任何村里人发觉。村子本就是在山中,向北越过几道高岭可以抵近省城,向南则是一片连绵不绝层峦叠嶂的山脉。山中林地并不算多么密集,可胜在年头久远,一个个盘根错节、枝叶繁茂,入山不久后就是一片阴沉黑暗的天地。
村中老人们常常对小孩子吓唬道:“这山林里面可住着吃人的妖怪呢!”
江闻道并不算很信,可这两年听下来也多少对这座山有了些抵触和畏惧。然而,这一次他却不得不选择深入,为了他的爷爷。
家中两条狗,黑狗大黑是一条猎犬,可惜已经死在了爷爷的上次探险之中。而黄狗阿黄则只是一条看门的土狗,平日里连别说深山,连院门都很少能溜出去看看。这次江闻道带它来找人可真是有些难为了。一人一狗先是沿着入山的土道前行,进入深山区域后便只能靠阿黄循着老人的气味寻找。
两天后,在饶了十几个大圈小圈后,江闻道终于发觉阿黄的鼻子不怎么灵光,他们已经在山中迷路了。
生长在穷山恶水地方的孩子自有平原地带小孩儿不具备的自立自强,又是两天过去,江闻道不断采集野菜、山果,还侥幸打到了两只兔子和山鸡,在保证自己活命的情况下竟然还没让阿黄饿死,不得不说这算是个奇迹。
可接下来的路,江闻道却不打算靠阿黄的鼻子去闯荡了。
“爷爷进山是来找墓地的,那么他的线索一定和那个墓地有关。如果我找到了墓地,也就等于找到了爷爷。”江闻道一边嚼着一根野草一边靠在树干上嘟囔着,最后却又懊恼的问道:“可是墓地在哪儿呢?”
日升、日落。
对于林中的江闻道而言,便是斑驳的光影亮起复又熄灭。随着山势渐高深入越长,江闻道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感。就实来说,他现在完全是在靠着本能和感觉在寻找着可能的方向。
夜深了,这一天江闻道没能打到任何猎物,就连野菜野果也没能弄到哪怕一根。一人一狗饿着肚子在林中荆棘地里来回穿梭。在这片密林中竟是想找个平坦开阔些的休息地都没有。阿黄的表皮上已经被荆棘刺了数道血沟,一路上不断呜咽着,模样凄惨。
正走间,阿黄突然机灵灵的竖起了耳朵,随后猛地向林中一个方向狂吠!
江闻道登时吓了一跳,赶忙抽出铁箭搭在竹弓上,如临大敌。听爷爷先前说过,这山中有没有吃人的妖怪他不得而知,可野猪、黑瞎子和野狼绝对不少!据说这地方如果“运气好”连狼群都能撞见!
江闻道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搭弓的瘦弱手臂却在此刻爆发出可观的力气,直接将竹弓拉满。他射箭的准头一般,可射出的箭镞力道奇大,在同龄人中完全是个另类。江闻道屏息凝神,注视着远处一片晃动的草丛。如果那里当真奔出一个熊瞎子或者野猪王,他自信可以先迎面给它来下狠的。可如果是狼群的话……
“嗖嗖”突然,一只身体异常肥硕的兔子从草丛里蹦跶了出来,长耳朵左右来回晃动着,而身后的草丛就此没了动静。江闻道冲还在狂叫不止的阿黄撇了过白眼,不过动作却分毫不满,直接一箭将那野兔钉死在远处地面上。虽说是虚惊一场,可到底还挣了些食物,也算不错。
江闻道略微宽心了些,准本向自己的猎物走去。可刚刚迈步便被阿黄死死的咬住裤腿,竟是分毫不让他动弹。
江闻道疑心大起,再次回头时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浑身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穿白色长裙披发覆面的人影仿佛幽灵般飘荡着从草丛里出来,在远处如凤般急转而飞,刹那间消失在了右侧的丛林之中。
身后地上,一片片绿色的火光开始燃起,飘飘荡荡如同幽冥醒来时睁开的双眼。旋即燃起又眨眼间就告熄灭,在林中光线暗淡的刹那,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的猫叫,犹如啼哭的婴儿。
江闻道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脚畔的土狗阿黄则干脆蜷缩在地,细声如蚊蝇般低低呜咽着,显然也吓得不轻。
江闻道愣神只是片刻,旋即便发足狂奔向那白影消失的地方追去,连那射死的兔子也不理会!那是个什么东西?莫非就是传说中会吃人的妖怪?江闻道不清楚,可他清楚这是他目前唯一看得见的线索,他决不能放弃!
林中荆棘密布,江闻道这一次却是毫不理会,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脸上、身上、腿上被荆棘刺割出了数道血红的破口。而他一无所觉。
江闻道拼命的追着,终于在生生撞破一片灌木之中看到了那白影的踪迹!
眼前,一块残破高大的石碑旁,那白影似是转头看了一眼江闻道,而后便踱步走入石碑之后,便再不曾现身。
江闻道伸手擦了擦眉梢流下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喘着呼吸着,握弓的手掌剧烈的晃动。他在害怕,他从未曾如此害怕,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而言,今夜所见所闻所遭遇的是不是太过诡谲可怖了点?
江闻道来不及去想,他伸手从背后抽出另一支铁箭搭好,挺着竹弓开始向石碑后快步进发。他甚至做好了要和鬼神一战的准备!这是不是所谓的初生牛犊?
然而当江闻道大叫着冲入石碑背面时,他的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鬼火?何来什么白衣?刚刚他一直追逐的究竟是个长发披面的人类还是仅仅他太过饥饿劳累的幻象?亦或是……它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
江闻道不敢放松大意,手持长弓在石碑四周上下都侦察了一个仔细,生怕那个怪物突然又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然而他却终究是一无所获。而后,他把目光打向了那高高耸立的石碑。
那石碑很高,从江闻道的角度看去,这块石碑立在地上的部分足足有三米余,通体漆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亦或是后天被什么烟火烧烤熏黑成这样。石碑上似乎有字,可江闻道大半都不认识。可石碑上最后那个字他却辨认的十分清楚,因为那个字是他学字时最觉得可怖可怕的字眼。
铁画银钩中,那个被辨认出的汉字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