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的谭云不高兴,会去骑快马。
后来的谭云不高兴,会坐在湖边扔石子,有时候可以一扔就是大半日。
他习惯了不高兴的时候在镜湖扔石子打水漂,是因为早前在这里遇见过谭云,一片片的石子往湖中扔,他才知道,她心中尽不都是心如止水的时候。
如今长房出了这么大事,楚家被削爵,祖母病倒,建安侯和楚颂平无暇兼顾,侯府人又一门心思在病倒的祖母身上,分家这样的大事,其间多少琐碎事宜,乃至当日三房险些闹出人命,都是谭云一人在操持。
如今的长房,似是离了谭云不会转。
但有谁关心过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记得镜湖时候,她朝湖中扔出的石头子,淡声道,“生活中的不如意,就像这石头子一样,总会沉下去的。”
他印象深刻。
每回回府,都会来镜湖,看石头子般的不如意,一颗颗沉下,似是慢慢安宁。
他正想转身,却有石头子滚到脚边。
他抬眸看她。
谭云双手环臂,似是也正好看到他。
两人似是都叹了叹。
……
镜湖边,楚颂连与谭云并肩,谭云问,“怎么会在这?”
楚颂连低声道,“爹让我来见看看祖母,郭妈妈将我挡出来了,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她亲孙子,她总是对我和楚洛有偏见。”
谭云宽慰笑笑,“家中孩子一多,难免有偏见,寻常人家也如此。”
她惯来通透,也一语中的。
楚颂连低眉笑笑,“你呢,有烦心事?”
谭云点头,“嗯。”
楚颂连转眸看她,“楚家分家,建安侯府削爵,对府中冲击不小……”
他本是想宽慰,但话音未落,谭云却淡声笃定,“分家是好事,削爵也是好事,都挺好……”
他眸间诧异。
谭云眼眸微垂,心平气和道,“无论是宁王之乱,建安侯府退而求其次,选择明哲保身;还是祖母平日里对家中嫡庶的区别对待,三叔是家中嫡子,再是闯出什么祸事,祖母顶多斥责几句,其余时候大都纵容,所以三叔什么事都敢私下做,而楚洛是府中庶女,祖母对待楚洛只徒自己随心……整个建安侯府的行事带有祖母太多印迹,但家中自上到下,从未有人敢忤逆祖母,孝字当先,即便明知祖母是错的,还是当如何便如何……有因必有有果,建安侯府会走到今日,不奇怪,分家也好,削爵也好,都在情理之中。陛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三房的灵姐儿,颂怀过继到长房,已经是留了情面……”
楚颂连愣住,继续惊讶看她。
良久,才叹道,“你比府中旁人都看得通透……府中不会有人会这般想,也不会有人这般说……”
谭云笑笑。
楚颂连忽然转眸,“你早就猜到了是吗?”
谭云没有应声。
楚颂连突然驻足,凝眸看她,“既然早就猜得到,为什么还……”
谭云转眸看他,莞尔道,“方才说的,我觉得眼下就很好……”
楚颂连愣住。
谭云笑笑,俯身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块,朝湖中扔去,石子在水面跳跃,她轻声道,“在我心里,有些东西来之不易,要沉下石子就让它沉下去也好……”
冬日暖阳里,楚颂连阖眸。
再抬眸时,羽睫上微微沾染了湖边的雾气,眼见湖面的石子沉下去,了无踪迹。
……
御书房内,李彻正同封连持一道在殿中商议南边冻灾的赈灾相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