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生得卑微,活得却不糊涂。
该强硬的时候,从不给对方留余地,一刀致命,杜绝后患。
她大方地补充说:“如果有异议,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慢慢聊。”
聊得你七孔流血,七窍生烟。
这一晚,小陈老师骑着她的少女粉小电动,肝肠脆断地消失在夜色中。
莫方慧率领众店员悄然撤退,该干嘛干嘛。
陈晚抬起头,看着那张巨大的店面招牌轻声念了出来,“晚星。”
火锅店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偏偏取了个矫情名,亏霍星想得出来。
陈晚想笑,心里却一阵苦。
霍星仍然站在原地,霓虹灯影从他背后万丈起,衬得他人孤独又苍凉。陈晚的心苦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心酸。
她快步朝他跑了过去,手从霍星腰间穿插搂紧,“你不是要抱抱吗,给你好了。”
霍星两鬓间的白发,好像一夜之间被春风盯上了。
之后,霍星牵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十指交握,最牢靠的姿势。
他牵着陈晚,在火锅店来来回回地走,招摇又得意,陈晚仿佛看见他屁股上悄然竖起的大尾巴,得瑟劲简直欠揍。
火锅店晚上九点之后就进入夜宵营业模式,霍星难得的没有去前店帮忙,带着陈晚去到二楼隔间,陈晚打量了隔间一圈,怀疑道:“晚上睡这?”
霍星抱歉地说:“先睡一晚。”
“哦?”陈晚目光狡黠,咬文嚼字似笑非笑,“只睡一晚啊?”
霍星忍了忍,“别闹。”
陈晚无所谓地努嘴,“知道了,这么个折叠床,动两下就塌了吧。”
霍星还真就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他的冲动刚准备脱口,“那去酒店开个房。”
陈晚就先他一步提出质疑,“为什么我们不回家?”
我们,回家。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有种惊人的魅力,如果说,霍星从陈晚出现到现在,心还只是七八分满,那么这一刻,都满了。
像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理所当然地说要回家。
霍星解释说:“家里很久没住人,脏得很。”
陈晚问:“你这两年都不住家里吗?”
霍星点点头,“不住。”
没从警队辞职的时候就一天到晚申请上夜班,也是一张折叠床,和衣打个盹就是第二天太阳升,后来辞职开店,就更加正大光明地离家出走了,待生意步入正轨,支张折叠床在阁楼,睡前抽两根烟,就是一天的句点。
陈晚见他神情恍惚,自己也跟着沉默起来,许久才问:“为什么不回去?”
霍星很平静,“那房子太小,到处都是你的味道,我闻一下就头疼,待两分钟就眼睛胀,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再留久一点,我会死在里面。”
陈晚的存在感太强烈,屋里一切还是她出事那一年的模样,带着特殊气味的新家具,卧室写字台上都是她的护肤品,衣柜也是新买的,里面整整齐齐挂满各种名牌衣裙,空气里都是她惯用的香水味,很淡,却足够蹿进人心底。
这一切,很陈晚。
陈晚没忍住,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霍星手背上。
霍星将她揽在肩头,无声地依偎。
“陈晚,能商量个事吗?”霍星说:“别走了,行吗?”
陈晚看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眉心微动,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回忆当年的告别:“受伤的时候,我是真的撑不住了,太疼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断骨挖肉的滋味,我从小到大都没那么疼过。”
她是真觉得自己要死了,人间苦难太多,偏偏停在最锋利的那一刻,细细碎碎地折磨,让人意志力崩盘,一心求死。
偏偏陈晚尚留一丝良心,用她这一生最小女人的思维给自己做了最后的交待,不能让她爱的男人面临生离死别。陈晚一向果决,一瞬间的决定,干干脆脆的道别。
后来她活着,也是用这口气撑着,再努力一点,再忍着点,如果这个男人痴心一片,终生孤老,比承受死别还让人心酸,如果他一笑而过,几年之后娶妻生子享欢乐,陈晚又觉得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