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仍没有走。
他问公主府留下的侍女,公主去了哪里,何时归来。
这个问题就容易回答多了。
留守的侍女秋思向郎君屈膝行礼后,恭敬回答道:“陛下去樊川养身子了,我们殿下跟去侍疾了。”
恐怕想到暮晚摇刚生了大病就跑去侍疾,有点不合常理,这个叫秋思的侍女年纪尚小,不太会撒谎,就结结巴巴地为先前的话补救:“殿、殿下虽然之前重病,但、但很快就好了。因、因为那病虽然厉害,但也没那么厉害……”
言尚默然。
对方不会撒谎,他都有些想替对方把话编得圆一些了。
恐怕暮晚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她估计以为他会和押送罪臣进京的车马一道回来……所以暮晚摇还没有教府上的侍女如何编谎。
言尚替这个侍女找了个补:“可是虽然病势来势汹汹,但并不危及性命?”
秋思舒口气:“对、对!”
言尚:“那是什么样的病?可是头痛、恶心、反胃,身体发酸这样的?”
秋思:“对……就是这样。”
言尚便静静看她半天,不说话了。
言尚向侍女告别,说自己要回府休息了。他没特意交代什么,实在是心灰意冷,不知如何自处。且他心中总是对暮晚摇抱一丝幻想,所以离开公主府的时候,遇到一个粗使丫头,言尚又问起公主的病。
粗使丫头连公主生病这样的谎言都接触不到,自然是言尚问起,对方一派迷茫。
而暮晚摇若是真的病重,公主府上上下下都会动起来,岂会像现在这样?
言尚叹口气,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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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在自己府邸,思量着如何就蜀中的事上折子说明。他既然已经和蜀中官员们说好,便应该在折子上注意措辞,不应将所有人拉下马。毕竟蜀中还要靠那些官员治理……动一州的所有官员,不是那般容易。
这份折子,言尚早就打好了腹稿。
但是现在,他看着这份写了一半的折子,狼毫上凝着墨,墨汁浓郁,从他笔尖渗下,滴落在折子上,晕出一片黑潭来。
这份折子就这样废了。
言尚将折子丢掉,重启一页。然而他又卡住,依然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因为想到了暮晚摇。
他心中忍不住怀疑,如果他现在还在蜀中,一定会盯着蜀中官员接下来的事情,将那边情况完全稳了才会回长安。可是暮晚摇用装病这种理由将他骗回来,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案子牵扯到了她,她不希望他查下去了?
言尚怔坐着,竟有些不敢细想。
他猜这个案子涉及到了长安官员,涉及到了户部。他自己本就犹豫该不该继续,暮晚摇的行为真的让他疑虑加重。
她……到底涉入了多少,才会怕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
鱼肉百姓的官员,也有她一份指使么?就如当初整治豪强的最初……暮晚摇可以放下豪强,因为不过是豪强;然而今日到了朝中官员身上,暮晚摇要保他们了?
言尚再想到当初自己听到暮晚摇振振有词,说服赵灵妃的那些话。那些话当日如何打动他,今日就如何让他觉得讽刺。
当日她明明为他对百姓的牵挂所感动,她明明为他的气节折服过。
但实际上,折服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么?
言尚产生了巨大的迷茫,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
他到底该不该继续查下去,而她到底涉足的程度有多深?
她知不知道这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