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戏谑道:“这些士人,不是要把言尚捧成圣人么?呵,孤倒要看看,这个捧出来的圣人,何时会反将他们一军……这次言二郎是合了他们的心意,孤不信言二郎所为,永远合他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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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堂会审,即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案审判。
刑部是秦王舅舅所掌,自是秦王这一边;大理寺卿是杨家人所掌,自是太子那一脉。
而御史台嘛,行使监察权,其实不属于三省六部中的制度。不过这一次,中枢直接让人进御史台,从三省中的中书省直接调人下放,中书省要有人进御史台,目的就是想听一听,这个案子会如何审。
大魏的官制,是三省、六部、一台。
台是御史台,六部是三省中的尚书省其下设的六部。而三省,则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大魏朝中枢行政,一般程序是中书省商议后拟旨,门下省审批,门下省审批后要求天子审批,之后命令会下放到尚书省。尚书省的六部,是负责执行中枢命令的。尚书省只有执行权,没有决定权。
这般制度下,大魏朝又采取群相制。
造成的结果便是,大魏朝的相公们(宰相),都是出自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是没有人有资格当宰相的。这一次中书省调人去御史台,便是几位相公想旁听这个案子,看看大家要怎么审判。
三堂会审的提议上书中书省后,中书省很快批准,太子也无异议。天下的士人和学子本就关注着此案,此时听到朝廷没有让刑部专断,而是三堂会审,一个个都松口气,知道朝廷还是谨慎的。
太学中,众学子就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有振臂一挥者,踩在石案上,向四方聚来的士子学子们高呼:“言二郎不能死!言二郎若是死了,岂不是说民心之向都是没有意义的么?我等读书这么多年,难道只为求名求利,致天理于不顾么?
“长安士人中,我首推言二郎!就冲他敢杀了那郑氏家主!若是我在场,我必然也杀!”
下方有人不屑,看上面高呼的人唾沫横飞,心想若是你在场,恐怕早吓得屁滚尿流,哪里敢杀人。但是上方呼吁的人总体上没说错,言尚所为符合了这个时代的普世观念,大家都认为他做得对。
一旦有人呼吁,一个个士子便聚过去,一起签字,联名上朝廷上书,为言尚说情了。
无外乎是法外有情、人治天下之类的道理。
毕竟太学学生,手执一笔,文人热血,算是和下面的百姓接触最多的了。
一个个学子们聚过去签字,为言尚正名。韦树刚来太学,便被这般剧烈的群情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聚众闹事。待弄明白他们是要上书朝廷为言二郎说情保命后,韦树微微吐口气。
反正他们要真的聚众闹事,韦树肯定掉头就走了。
韦树到这里来,也是想到太学有直接向朝廷上书的权利……他如今见不到丹阳公主,又不想去求助韦家,便想试试这个法子。没想到他才来,早有人比他更先想到这个主意了。
而今看他们激动地联名上书……韦树想了想,慢吞吞地混在人群中,打算也凑个数。
只是上面宣讲呼吁的人,声音极大,好似和言尚关系极好。
韦树心不在焉地想,也许真的是关系很好吧,他并不清楚。
韦树的书童跟着自己郎君混在人群中,韦树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清冷沉默,不和其他人同行。
书童回来了,激动地与自家郎君分享:“七郎,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在上面呼喊着让大家救言二郎的人,根本和言二郎没说过几句话。大约就是言二郎去了弘文馆后,有一次回来太学见他老师,对那个人笑了笑,对方就将言二郎引以为知己了……这不是有病嘛。”
韦树:“唔。”
他低声:“言二哥人际关系一直很好。”
说不定不是有病,对方是真的为言尚所折腰。
书童才不信,书童觉得自家郎君才是言二郎真正的好友。可是眼看如今这么好的出名机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学子所占,自家郎君却混在人群里充数……他着急道:“七郎,你应该跳出来,以二郎好友的身份当领头人!而不是在这里留个名就走……言二郎若是从牢狱中出来了,只会记得领人救他的人,怎么会记得你这个混在人群里的人呢?”
韦树说:“言二哥不是那种人。”
他顿一顿,非常抗拒道:“如此就很好。我不愿出风头。”
书童:“……”
他恨铁不成钢:“七郎,你是怕和人说话吧?!这有什么可怕的!大家都是人,你和他们说几句话怕什么?”
十四岁的少年郎,韦树面容突得一红,似被自己的书童说中心事。
他却仍一派冷淡清凉、万物不扰的状态,只倔道:“我没有怕和人说话。我只是不想和乌合之众混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