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叔虞与先王是兄弟。先王幼年时,以一片桐叶将君父封于唐地,人称唐叔虞。
可唐地并不太平。此乃夏人故地,人民颇不服天子;且比邻戎狄,多年来滋扰不断。我记事以来,曾随君父几番迁徙,兵临城下之事亦身经数回。
君父身体不好,在我像公明一般的年纪时,他终于累垮了。
君父去世之时,兄长只有十五岁。宗长们匆匆为他行过冠礼,身披斩衰受了国君的冠冕和虎符。
内忧外患,就在人人都以为唐国将在年少的兄长手中断送的时候,事情出人意表地发生转折。
兄长继位第二年,就做了一件震惊世人的大事。他将国邑迁至晋水之阳,并将国号改唐为晋。天子许可了这般做法,并将兄长封为晋侯。
此举很是明智。晋地有险峻可依,盘踞戍卫,可拒戎狄;且远离唐地旧族阻挠,政令亦畅行有效。故而,虽新邑简陋,国事却一年一年地好转起来。
内事安定,兄长又开始磨砺兵戎。两三年来,兄长领晋国甲士与戎狄数次交战,皆获全胜。晋国声威日长,如今来援鄂国,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鄂侯在宫中设下筵席,乐声悠悠,佳肴摆满案台。
堂上很是热闹,鄂侯的夫人和子女全都列席,与我等共膳。兄长作为贵客,与鄂侯同坐上首。
他已经除去甲胄,衣冠整洁,更衬仪表俊雅。
席上,鄂侯又是一番溢美之词,说得亲切诚挚。兄长举止自如,含笑聆听,对答如流。
我和公明坐在兄长下首。我奔走许久,已是饥饿难忍,听着他们说话,不时地伸手取来些小食放入口中。
旁边的公明忽而小声道:“阿兄,鄂侯子女甚众哩。”
我瞥瞥堂上那些年龄不一的面孔,边饮下一盏清水,边颔首:“嗯。”
鄂侯这些子女,无论嫡庶,加起来统共有二十几人。在列国国君之中,这个数目不算大,但对于我们,却是多得太多了。君父体弱,所育子女不足十人,男子也只有我们兄弟三人。
“你看那几个女子,总盯着兄长。”公明又道。
嗯?我再瞥去,果然,对面有几名公女顾盼地望着兄长,目光闪烁而热切。再看向兄长,他仍与鄂侯说着话,目不斜视,似浑然无所察觉。
公明低笑:“不会又是几个齐女?”
他声音有些大,我急忙瞪他一眼,不许他失礼。
公明皱皱鼻子,别过脸去。我看看兄长,心中却不禁一阵苦笑。
天下众多诸侯之中,数兄长最是年轻,又兼才能出众仪表堂堂,赞誉无数。而若说兄长有什么教人担心,当数他的婚事。
当年兄长继位,家国动荡,他曾于周庙立誓曰戎狄不定无室家。这以后,说媒之人早已络绎不绝,兄长皆以此言婉拒。最出名的一次是在三年前,兄长奉天子之命出使齐国,齐国公女对他一见倾心,要嫁兄长。这事兄长最终未许,齐侯却也并不责怪,反赞其诚。
国中宗长为此事早就忧愁不已。如今晋国已日渐安稳,宗长们也开始以无嗣为由,力劝兄长定下婚姻。而似今日这般场面,我跟着兄长已经见过了许多,可他从来不为所动。
“阿兄,你知道兄长喜欢谁么?”过了会,公明又悄声道。
堂上乐师奏乐正欢,只有我能听到。
我看了公明一眼,似不在意:“谁?”
公明一脸贼笑:“阿兄不曾发觉,兄长自成周归来之后,这几月总有杞国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