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想,觪惊喜得不敢相信。随后,我把情况和问题说了一遍,他的笑容渐渐消去。
“如此说来,散父是无望了?”觪眉头蹙起。
我苦笑:“姮只是猜想,并未当面问起。白叟有一养子,也通晓开渠,倒是愿出去的,只是,他欲暂留伏里侍奉白叟。”
“如此。”觪沉吟,思索良久,道:“虽渺茫,却还须一试才好。”他摸摸我的头,笑笑:“姮费心了,为兄现下便请里宰引我前往拜访。”
我颔首。
他正要走开,我忽地想起一件事,忙出声叫住:“阿兄!”
觪回头。
我想了想,望着他,小声地说:“阿兄,晋侯……”
觪怔了怔。他将眼睛看看不远处正与里宰说话的姬舆,走近前来对我说:“晋侯得知你落河,不日便赶了来,与为兄一道沿河搜寻。两日前,子熙使人来告,说他寻得了你随身的玉韘,正四处查问。我与晋侯立即去见子熙,不想他这般神速,已查得出处,奔伊水而来。我二人又在后追赶,不想行至途中,竟遇到子熙随侍乘舟而返,打听之下,方知晓你已找到,平安无事。为兄决定要来见你,晋侯却说他不再前行,与为兄告辞了。”
我听着他说完,默默的,一言不发。
“姮,”觪轻轻叹了口气:“晋侯为人却是不错,只是你二人……”他没说下去,拍拍我的肩,摇头走了。
太阳辣辣地晒在头顶,地上黄澄澄的,自己的影子黝黝地映在上面,一动不动。
燮到底还是来找了我,却不待见面就离开了……
“罢了!“记忆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对我说,话音犹在耳旁。
我抬起头,也深深地呼吸,空气带着日头的温度,满心满肺都是热热的。
理好心神刚要转身,不期然地,我触到了姬舆的目光,顿住脚步。
他似乎刚与旁人谈完话,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便要向我走来。
“子熙!”突然,觪在后面把姬舆叫住了。他领着里宰走到姬舆跟前,说了几句话,姬舆听了,眼睛看了看我,似有犹豫。
我望着他,笑笑,点了点头。
姬舆唇边舒开,跟着觪和里宰离开了。
丹的房里,我伸长了手,好容易才够着了里铺的枕头,从下面拿出装玉佩的口袋。
姬舆的玉韘挂在脖子上,口袋里瘪瘪的,依旧只装着凤形佩。
这是我唯一的行李。
伏里太小,收留我和姬舆已经勉强,而觪带来的这好些人,无论如何是容不下的。我估摸着,待觪见过了白叟,我们也该离开了。
刚才,得知我和姬舆要走,丹一脸不舍。
“姮,”她拉着我的手,低低地说:“你可还会回来?”
辰在一旁看着我,也锁起眉头:“这么快便要离去?才住了不过几日而已……”说着,他忽然叹口气,望向天空,满是遗憾:“我听你说,你那夫君箭术了得,本还想邀他往山中巡猎一番,唉,竟是可惜!”那面色沉重,语气却轻快无比。
想到这些,我不禁微笑起来,把口袋收到袖子里,踱步走出门外。
丹的家地势偏高,在屋前望去,只见天空开阔,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山峦环抱中,农田和桑林在视野中交错,时而可见纵横的沟渠,阳光下如镶嵌着闪闪的金线一般。
大风从伊水那边低低的刮来,田野发出波涛般的声音,禾草的香气霎时间充满肺腑。
心中忽而有些怅然,这般情景,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
说起来,自己获救醒来的时候,得知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出去,不是不心焦的,毕竟觪一定还在找我。不过,等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知道事情解决的期限,想清楚之后,我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想着日子快点过去,此后,每日与丹他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料,生活变得悠然而简单,我竟慢慢的觉得享受起来,心里面有好多事都会不再去想了,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开怀了许多。
往回思考,自己当初想出来旅行的目的何尝不就是为了这样。那时在滨邑,自己也曾徜徉山野,但终究带着些刻意,总觉得不完满。没想到落水之后,历经一番惊险来到伏里,自己竟如愿以偿了……我出神地想,这叫不叫“机缘”?
觪在白叟家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
当他和姬舆里宰出来的时候,白叟居然驻着拐杖送在后面,脸上笑吟吟的。
觪礼貌地向白叟拜别,白叟颤巍巍地还礼,又不住地对他说话,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只听到他时不时地笑道“甚好,甚好”。
“阿兄,”走在路上,我回头望望那抹仍然立在茅屋前的身影,问觪:“你与白叟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