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灵放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眼睛微微悉合,像是张开了一点点,她努力开了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裴南愣了片刻,再也顾不上刚才的犹豫,上前一步,走到杜灵灵身边,俯下身:“灵灵,你还好吗?”
说罢自己都觉得荒谬又好笑,杜灵灵现在这副样子,到底还有哪里算好。
而床上的杜灵灵听到这句话却努力睁开了眼睛,她尽力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所有的部位都覆盖在棉被下,却不知道棉被其实也已经脏污难看。
然后杜灵灵努力的对裴南微笑:“大……兄,我,好。”
她已经不能熟练的对话了。
杜灵灵被关了十五年,没有一个人与她沟通交流,言语对话,其中还饱含着折磨与痛苦,她丧失的其实不仅仅是语言,大概还有更多的东西,只是裴南已经看不出来了。
裴南就这样看着杜灵灵,半晌竟然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伸手想去摸摸杜灵灵的白发,而床上本已经虚弱无比的杜灵灵却猛地一挣,硬是从裴南手边擦了过去,没有让他摸到。
杜灵灵又对着裴南笑:“兄……干净,……脏。”
她说,师兄你手干净,我脏。
裴南已经很久未曾因为他人而难过了,可是此时却感到一阵一阵的痛意从心中传来。
他还是伸手摸了摸杜灵灵的头发,这次杜灵灵没有躲过,便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裴南,眼底全是羞怯的惊讶和快活:“嘻……兄,真……好。”
师兄对我真好。
裴南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迎头狠狠的敲了一棒,竟然快让他站立不稳。
他抖了抖,扭过脸去,半晌未在说话。
***
杜灵灵所在的地下室很宽敞,摆设也齐全,床旁边就摆了一张梳妆柜,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用处,但上面的东西却十分齐全。
裴南扶起杜灵灵,又从一旁的梳妆柜上拿过梳子给杜灵灵梳头。
她的头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剪过了,长长的铺下来,却斑驳花白,毫无美观之感。
杜灵灵似乎知道自己身上的脏臭,总是往一边闪躲,却被裴南喊住:“不怕,灵灵。”
杜灵灵便真的乖乖不动了。
裴南从未给女人梳过头发,也不知道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又或者是不是轻了,他问了几次杜灵灵,杜灵灵却咿咿呀呀的从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回答。
不躲不闪之后,杜灵灵便自己抓着自己的手玩,偶尔这里蹭蹭那里挠挠,但却很听话的从来不碰裴南正在梳理的头发。
她总是很听裴南的话的。
虽然她已经听不懂了。
除了干枯和杂乱,杜灵灵的头发上还沾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米饭馒头渣的白点,黏稠的东西,一点都不好梳理。
裴南洁癖惯了,一向最烦这种东西,此时虽然有几分叹气,但却出奇的耐心。
梳着梳着,杜灵灵似乎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了,脖子一歪一歪的像是要倒下睡着了。
裴南抿唇,淡道:“灵灵,不许睡觉。”
杜灵灵便又一下睁大了眼睛,坐得比刚才还笔直。
又梳了几下,便听到杜灵灵傻兮兮的笑声:“……兄,一,第,我……好哩。”
师兄第一次对我这么好哩。
裴南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将那一绺头发梳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杜灵灵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有些温凉的触感,又傻道:“噫……兄,雨,下的。”
裴南另一只手飞快的掠过眼角,拿着梳子的手拍了拍杜灵灵的脑袋,温和道:“是啊,下雨了。”
***
就算裴南多么尽力,也终究没有把杜灵灵打扮回十五岁少女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