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慧果大师施礼,先行离去了。
梦茴还犹如梦中有些恍惚。
想起方才慧果师太讲的那个道士的故事。
“那道士炎炎酷暑下赤足行走,干渴疲累,看前面有家人出葬,便去讨碗水喝,”
“那户人家很爽快的给了他一碗水,却是一碗冒着热气几乎端不住的水,上面还撒了一层麸皮。”
“这不是捉弄人么,道士心里气极,便对那户人家的这人说了自己名讳,因极为有名,主人十分激动,那道士便给那主人指了一处地,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将人葬在这极好。”
“道士名声极大,主人深信不疑的将人葬了。”
“道士冷笑离去,那是一块风水恶地,若是家里有人葬在那里,会为家门招致不幸,甚至断子绝孙。”
“数十年后,道士再经旧地,想起当年那事,便想去看看结果,却见那户人家依然在,却不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败落不幸,反倒是看起来更加显赫高贵,门庭若市了。心里十分诧异。”
“再去看那块自己亲自选的风水恶地,却见那里水土丰茂,高树庇荫,一个恶地竟生生发展成了一处宝地,真正的宝地!”
道士心里暗暗称奇,在座的众人脸上也都疑惑起来,梦茴也是如是。
慧果师太沉静的眼神扫过了众人面上,继续开口。
“世间种种,皆有因果。你们看似是知道了因果,却又觉得果与因并不般配,是么?”
“那户人家原是大善之人,虽忙着出葬,却不拒绝道士一碗水的请求。”
“因未有现成的凉水,只有刚烧开的热水,生怕道士心急口渴烫了喉咙,于是就又撒了一层麸皮,意思是让道士不急,慢慢喝。”
“虽行了善。却不说。因着这份细心的善意,纵然风水恶地也能被改成风水宝地,最后越来越富贵荣华,这是他们应得的。”
“这。便是真正的因果。不差分毫。不受人累,皆出于前因。”
“绾绾,绾绾?”梦茴的手臂被晃了晃。这才醒过神来,听见外祖母在叫自己。
“这丫头,竟听得怔了,难为你听得这么认真,可不跟你的几个妹妹似的,跟个猴儿似得坐不住。”徐老太太见梦茴抬起头,眸子里还有几分迷茫之色,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慧果师太一走,这屋子里的女眷们也都活了过来似得,气氛松了不少,有几个夫人也都看过来,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穿着烟青色比甲,手腕上一个通体翠绿欲滴的镯子的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方才可是瞧见了,老太太您这孙女可不一般,听得认真的紧呢,现在的小丫头,有几个能有这样的耐心和聪慧?”
“李夫人这可说错了,这位可不是徐老夫人的孙女呢,是京城来的外孙女。”
徐老夫人,坐在靠近门边位置的官家老夫人窦氏不由得冷笑一声,看向徐老太太的背影有几分讽意。
倒是抬举这个老家伙了。
“徐老夫人,原来就是徐阁老的妻子啊,果然是诗书世家,您这外孙女更是把这屋子里别的丫头都比了下去,瞧瞧,一个个都耐不住起身先跑出去了,倒是您这个外孙女,竟听入了神。”那夫人听了人介绍,态度十分谦和。
脚步一步已经迈出门外的徐盈芳和官施翎月闻言,身子停顿了片刻,脑海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刘梦茴,到底没回头,襦裙被轻轻放下,若无其事的相携走了。
也有热心的给徐老太太介绍,“这是江浙布政使李大人的夫人,这只是第二次来,老夫人您没见过。”
徐老太太又和李夫人相互见了一番礼。
李夫人便拉过梦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外孙女,那便是刘梦茴刘姑娘吧,还别说,我前些日子从京城娘家回来,刚好听说了这刘姑娘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就见上了,我刚听说的时候可没少为刘姑娘叫好呢,虽然是个女子,也是有心性有意气的。”
徐老太太听人夸梦茴,心里也乐,眉眼弯弯带笑,皱纹就要开出一朵花。
梦茴从方才思绪中一下子被拉入了凡世一般,重新适应着这个喧闹的世界,面上带笑,举止有度,说话得体。
众人又都夸赞起来。
出了院子,李夫人看起来极是喜欢梦茴,要拉着梦茴去她那里坐一坐,江浙布政使,从三品官,特别还是江南这样富庶地方的,自然需要好好巴结,这布政使夫人能与人主动交好,在人看来都是天大的好事。
李夫人其实也只是心里生异,她方才听的时候都有些犯困,目光游移,到了那小丫头身上,却见那小丫头跪坐的笔挺,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慧果大师的话,眼神一闪一闪,充满着慧黠。
一向以聪明自负的李夫人,最喜欢聪明人。更看了看同龄岁数的小丫头们,要不昏昏欲睡,要不来来回回的调整着坐姿,一副怎么都坐的不舒服的模样,那个丫头便显得更加难得。
因此想拉着进自己房子,好生盘谈一番,问问她听进去的感悟,或许这便是佛家说的慧根吧,她想知道这慧根种的多深?
徐老太太也点头,并不回绝这件事情。
梦茴却敛容正色的向外祖母和李夫人福了福身子,“外祖母,李夫人,真是抱歉了,我方才听了慧果大师讲经,心里有许多疑惑,还想立刻去请慧果大师解惑,李夫人,我下午去您那里可以么?”
徐老太太和李夫人不由得对视一眼,皆不惊反喜,方才听故事一样听了许多道理,大概无非也是让人多行善,积善德的,她们这些人听听,平日多多留意注意也就罢了,讲的并非什么奥妙的,怎么这丫头反倒还有疑惑?
但有疑惑定是好事。
慧果师太以前最喜欢为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