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芳脸上笑得欢,心里却恨得紧。
当从姐姐口里听到“陈熙”两个字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姐姐是徐家长房嫡女,而祖父曾是内阁首辅,最重门第。他怎么会将姐姐许给一个商贾之家!
纵然那陈熙再有才学,再有钱财,再如何如何,家里终究是没有一个官身的,对于徐家这种世代书香,自然不屑。
而她早已属意陈熙,就等他高科中举,榜上有名,再由母亲父亲祖母等人一起说服祖父,那时祖父自然会同意,而陈熙,自己身份不会辱没了他,何况祖父还是他的老师,想来更不会拒绝。而自己便可以跟着他一同入京,相夫教子,陪他慢慢在京城扎稳脚跟,一步一步往上升迁……
比起在扬州这样离京城千山万水远的地方做一个富贵官夫人,她更渴望的是进入那个森严整齐的城池,可以望见最深处那让人一眼望去便透着敬畏的宫殿,真正繁荣的街市,和,足以睥睨任何一个地方的,真正的贵人圈子。
“这是京城娘娘们戴过的花样子呢。奴婢这就给二小姐正在做的秋衣上绣一个。”
“听说这是京城最新的款式,妹妹戴着试试吧。”
“这针法也是从京城绣娘那边传过来的,新颖的很,全扬州城就吴娘子会,哪天可要把她请来教教你们这些姐儿……”
她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偏那些给自己这样说的人都一副多骄傲多光荣的样子,徐盈芳想要的不是这些。
谁知……,自己心内期许筹划许久的一个秘密,一座城池。一个心内的秘密花园。却因着姐姐的一句话,都黯淡了下去。
“好啦好啦,别闹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说起来咱们还认识,也是祖父的学生,哥哥的朋友。那个。陈熙,你还记得吧?”
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什么都没有想,就代替自己,成了心内城池和花园的主人,笑着踏进去。一面还笑着和自己分享。
怎么可以!
怎么可能!
万般心思,百转千回。纵是徐盈芳心思再深,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不由得停滞了笑容。
陈熙?长姐刚刚说的,是陈熙吧?
徐盈钰回头看梦茴进来,冲她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心里略略放下心了,她刚给自己妹妹说那件事的时候。徐盈芳的脸色都白了。
她一向心思恪纯,藏不住心里心思。是担心自己嫁入商贾,成商人妇吧。反是自己劝了她半天,将祖父的意思与她大致说了,她脸上才重新笑起来。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现在叽叽喳喳,也是真的好了。
想着,徐盈钰不由得抿嘴一笑,又看梦茴坐下,心里微微悯然,看刘梦茴脸蛋被冻得微微发红,却是更衬的皮肤白腻,就像是自己早晨每日要往脸上挑抹的云脂膏一般,白白的,嫩的像是要出水,发髻微微有些乱,在耳边垂下一绺,梦茴微微低头,纤细的指头轻轻抚了上去,重新固定好,微微带着笑,礼貌温和。
若是不带着任何偏见看她,徐盈钰只想到四个字,我见犹怜。
她,才是要嫁作商人妇的吧。
其实,没有那么惨,也许可以嫁一个衙门的捕快?颜家的手不至于会伸到这扬州一个捕快家吧。
二叔是扬州知州,他安排安排,会好一些吧,总比嫁做商人妇好。
心思微定,徐盈钰身子也挺直了些,这件事就这样办,自己什么时候和祖母提一提,就算答谢她上一次帮助自己,也免得自己见她都不由得客气几分,因觉得心里觉得欠她。她偏偏又那样不在意的样子,不像是二妹妹,有什么话什么想要的都愿意直接说出来……那样多好,她这样越表现的不在意,自己心里就越记着这件事。
各怀心思,在暖阁聊了一会儿功夫,徐老太爷几人也来了,便摆了饭,徐清慈三人也就与众人辞别,上了马车。
“今日已经晚了,大晚上的不好赶路,你们去青石胡同歇一晚。”徐老太太送出来,一面叮嘱道。
“母亲放心。”这回倒是王得文答得话。
徐老太太便不说话,点头让她们去了,直到车走远了才重新被扶回去。
梦茴也一同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初升的灯火融光里,悄悄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第二日梦茴早早醒来,梳洗完毕后就开始练字,一页一页的,想平静下心里的急躁,昨日他们究竟是不是在说自己?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一起在书房商量的事情?
她不喜欢这样似乎在背地里就被安排被决定了的感觉。
尤其还牵扯什么嫁妆!什么鬼!
上一世自己被抬进颜府,有的只是母亲带着自己的那一张薄薄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