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从未见过比慕远更为纯粹的人。
纪三想了想,问道:“那么,慕兄以为,我的棋如何?”
慕远盯着纪三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纪兄的棋看似狠厉,实则稳健,并且稳中有细。在行棋方向的选择上有时并不是最佳,然而细节的处理和应对叫人叹为观止。纪兄是心思缜密,行事周到而谨慎的人。”
纪三轻轻一笑,故意道:“区区几盘棋,就让慕兄看得如此透彻,岂非太过可怕了?”
慕远勾了勾嘴角,认真道:“岂止是几盘棋而已,还有一路同行的行事作为。只是因为,纪兄从未对我多做遮掩而已。”
纪三闻言神色黯了黯:“慕兄的信任让在下惭愧。哪里会不曾隐瞒呢,至少我至今都未告诉过慕兄我的身份,甚至我的名字。”
慕远坦然道:“君子之交,交的是眼前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名字。纪兄不也从不曾过问我的身份来历吗?”
被这样的话安慰道,纪三神色复又轻松起来,故意眨了眨眼道:“那也许只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慕远笑意愈深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慕远相信,纪三绝对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探听到他所有的消息,甚至连他前后如同换了个人的秘密也可能被挖出。但是慕远相信纪三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如同他与纪三相交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相信纪三对他也是如此。反倒是自己,无意中早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然而在对方表明之前,他也不好直接挑明。
过了一会儿,慕远又道:“其实纪兄在围棋上的天分并不低,只是,大概无法专注于此罢了。”
纪三闻言叹息了一声,点头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所以对于慕兄,我是既佩服又羡慕。”
慕远淡淡一笑:“我此生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棋士,最多可能会成为一个比较有名的棋士而已。然而纪兄,才是做大事的人。”
“慕兄何出此言,也许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纪三笑道。
慕远摇摇头,缓缓道:“纪兄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普通的人,做的也必然不是普通的事。”
纪三看着慕远,认真地道:“若有机会,我一定会亲口告诉慕兄,我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
慕远微微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纪三抬头看向夜愈深而愈闪烁的星光,略有些惆怅地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晚一点结束。”
这样的日子是怎样的,纪三并没有说明,但是慕远能懂。因为他也是那样希望的。
这个夜晚,在很久很久以后,在两人心里,都清晰如昨。
第二天早上,几人早早就离开了大明寺,驱车往回。
昨日上午的对局结束之后,能够进入下一轮的棋手名单就已经出来了。而今日下午,则是所有晋级的八人抽签决定彼此的对手,自是耽误不得。
上了马车之后,纪三便看到放在车厢角落里的那口瓷瓶,瓶里插着一朵盛放的红荷。那股被按捺下去的情绪猛然间又汹涌而来,纪三胸口一胀,很是庆幸昨日一时兴起,没有把这朵花丢弃,而是让墨砚养了起来。
慕远显然也看到了那朵花,随口说了句:“纪兄倒是还留着。这花比昨日开得更好了。”
纪三忽然笑了一下,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