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预之在官子上确实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他对官子大小的评估和判断基本准确,次序也很少出错,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以慕远的判断,可以达到职业棋手的平均水准,对于一个业余棋手来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然而他的对手却是慕远。作为一个超一流的职业棋手,官子是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的。序盘中盘可能还会受其他因素的影响,然而官子是硬功夫,没有任何借口可找。超高手之间的对决,半目只差就可能逆转胜负,一点差错就不能有。
慕远算路精准,落子也快,这无形中又给了苏预之多一个压力。起初他还跟得上慕远的速度,越到后来就越慢,到了每走一步都要算上一算的时候已经显得很艰难。
苏预之心里很清楚,这盘棋他已经输了。
结束之后一算账,原本只有几目的差距到官子收完之后已经扩大到了十几目,这在苏预之十几年的对弈生涯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的水准,远远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想到这里,苏预之莫名地却舒了一口气。
倘若对手的水平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或者只高出一点,那么还会有一些争胜之心;倘若对方的水平是自己远远够不上的,便会连那么一点羡慕嫉妒都无,剩下的只有敬服。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狠狠打败,苏预之输得心服口服。
收拾好棋子后,苏预之道:“你是我所见过的,棋下得最好的人。”
慕远淡淡一笑。
苏预之又道:“后日你与桓占轩的对局,我会出一千两,买你胜。”
慕远走出对局室的时候,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目光已与一开始大不相同。起初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居然可以一路杀到这里,即便现在有人说后日的对局他会赢得最后的胜利,也没有人会反对。
慕远依旧坦然,别人的看好或看坏,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在回去的路上,慕远对纪三说了今日对局的情况,纪三笑道:“这个苏预之,倒挺有意思的。”
快到住处时,纪三又问道:“明日没有对局,慕兄是准备休息一日,还是想要出去走走?”
慕远侧头看他,微微一笑:“纪兄既这么问,是已经有安排了吗?”
纪三眸光闪闪:“城外西平山上有一座观风亭,据说站在那里可尽览扬州美景,据说历来有隐士高人喜欢在此对弈。”
慕远眉眼弯弯:“那么不如明日带上棋盘茶点,咱们也体会一下前辈高人的隐逸情怀。”
纪三笑道:“好啊。”
翌日一早,慕远纪三带着天元墨砚,装上茶点,带好棋盘,驾好马车,一路向西平山进发。
到了山脚下,几人找了户农家,给了点银两寄存了马车,便带好东西,徒步上山。
观风亭在半山腰上,早有人走出了一条上山的路,除了陡一点儿,并不难走,何况今日天气晴好,风光明媚,一路上山,倒也颇有趣味。
一路上,纪三又给慕远讲了几个这西平山观风亭的故事传说,其中一二个还与这纹枰之事有关,其他三人听得津津有味。即便是常年跟在纪三身边的墨砚,也从来没有听他这般说过故事。墨砚心里倒是很清楚这是沾了谁的光,私心里真的希望这位慕爷不要那么快离开。
天元一派天真烂漫,听了几个故事后,忍不住佩服地道:“纪三爷,您的故事说得真好听,比茶楼里最好的说书先生都说得好。要是您去哪家茶楼说书的话,保管天天客满,满堂彩。”
“呸,我家爷可是干大事的,哪能去给人家说书去。要不是沾了你家少爷的光,你以为你几辈子修来的福能听到咱们爷说故事。”纪三还未发话,墨砚倒是先急了。
天元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纪三爷,您别生气,小的不会说话,说错了话,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纪三不以为意地笑道:“天元这是夸我呢,我又怎么会生气。”
天元松了口气,憨笑道:“纪三爷大人有大量。”说着又偷眼看了看还板着脸的墨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赔罪道:“墨砚哥哥,我说错话了。纪三爷都不跟我计较,你也别生我的气了。”
墨砚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既想笑又要努力板起脸,轻轻哼了一声:“爷既然大人有大量,难道我就是小气的人吗。”
天元赶忙笑道:“当然不是,墨砚哥哥最大度了。”
慕远一直静静地听着,方才既没有替天元辩解也没有故意斥责他,仿佛他与纪三之间本就不分彼此不必计较,这时倒是笑了笑道:“墨砚是个好孩子。”
墨砚闻言立刻咧嘴一笑:“谢慕爷夸。”似乎得慕远一句赞赏比得自家爷一句夸还高兴似的。
纪三侧首看向慕远,两人的眼神一交汇,不由皆会心一笑。
一路走走说说,不到中午,便到了观风亭。
第40章
站在观风亭里俯瞰扬州全景,仿若一副精致淡雅的水墨,分外秀美。
山头的风裹挟着清新的草木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慕远和纪三两人站在亭头看了一阵风景,墨砚和天元已经铺开了桌布,打开了食盒,招呼两人过去。
仿佛郊游一般的情景让两个小厮格外兴奋,就着青山绿水,吃着茶点,聊天说地,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