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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第1页)

侍婢春兰机灵,说声:“我去禀告太太。”飞一般跑了,先躲过去再说。另外三个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进去相劝,正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听到东张的那个介子少爷一声吼:“张燕客,给我坐下!”二婢一仆惊得咋舌,心道:“介子少爷敢这么吼我家公子,只怕要挨打,那可麻烦,介子少爷的母亲必来哭闹。”同时,三人也松了一口气,燕客公子找到出气筒就好了,这拳脚只要不是落在他们身上就是庆幸。却听书房里寂然无声,小厮福儿凑在门隙里一瞧,就见燕客公子站在那呼呼喘气,眼睛瞪着与他面对面的介子少爷,介子少爷也回瞪——好半晌,张萼喘息稍定,说道:“介子,我不是发你的脾气,我是骂那奸商,奸商可恨,我非砸了他的店不可,可恼的是他的商铺又不在这里,在澳门。”张原拉着张萼让他坐下,扭头对书房外唤道:“上茶,上茶。”小厮福儿赶紧端上茶来,偷偷看了燕客公子一眼,三公子的脸还是气得有些红胀,却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与往常不揍人不消气大不一样,小厮福儿暗暗称奇:“三公子怎么这么听介子少爷的话,真是稀奇!”张原挥手让小厮出去,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方道:“三兄,听我一言,卖你望远镜的那商人没有欺骗你,这望远镜在当下的大明朝极有可能只此一件,当然,一百八十两银子应该是贵了点,但你要想想,这望远镜从数万里外的泰西国运到澳门,贵点也说得过去。”张萼吼得口干舌燥,喝了两口茶,问:“既然只此一件,那你怎么一眼就知道是望远镜,你,梦里见过?”张原笑笑,不正面回答,说道:“我梦里还见过很多事物,远超出你的想象,所以我知道不稀奇,很多事除我之外,无人知晓。”张萼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罢了罢了,介子你是神仙,我赢不了你,我甘拜下风——”眼珠子一转,道:“不,我还有一样宝物,包管你前所未见。”张原听说还有宝物,心想:“张萼这家伙宝贝真是多啊,有钱就是好,可以搜罗到大量好东西,看来我读书科举之余,还得想点求财之道,没银子办不了事啊。”说道:“好,让我见识一下,不过我有言在先,不管我识不识得此物,你不得发火,不得摔东西。”弯腰拾起那断为两截的望远镜,连连摇头。张萼道:“我绝不发火,不摔东西,大丈夫言出如山。”张原道:“取宝物出来吧。”张萼道:“介子你还得蒙上眼睛才行,此宝光芒万丈,会伤到你的眼睛。”张原依言戴上眼罩,听得张萼出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子的脚步声,男子脚步与女子是有区别的,便问:“三兄,你带了谁来?”张萼道:“一个女婢,捧宝物的——莲夏,快把宝物捧到介子面前,小心点,捧出来,让介子摸摸,看他知不知是何物?”张原听到那名叫莲夏的婢女娇怯怯答应了一声,轻盈盈走到他面前,带来淡淡的芳香,随即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那宝物用锦缎包裹,果然珍贵啊——一边的张萼道:“介子,伸手,往下一些。”张原伸手过去,触处细腻如瓷,不禁一愣,这是何物?手上微微用力,盈盈一握,但觉绵软如酥,随手赋形,掌心还被一凸点顶着,不自禁地按住一揉,面前的婢女莲香突然娇哼一声,声音媚得让人心一颤。“要命了!”张原赶紧收回手,笑骂道:“张燕客,你也太荒唐了,这算什么事啊,这个莲夏,出去出去。”一边扯下眼罩,看到一个长袖短衫、碧萝长裙的女子背影闪出门去。张萼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按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哈,介子,我真服了你,你还真连这个也见识过,哈哈,你不是童子身了吧,是谁,伊亭还是兔亭?”张原家总共就这么两个丫头,不过想想兔亭实在太小,不大可能,张萼就一口咬定伊亭与张原有染。张原哭笑不得,喝道:“别胡说!我问你,唐人小说《南柯太守传》和《枕中记》你可曾读过?”张萼正经书不喜欢读,举凡野史笔记、艳情小说他是要看的,道:“自然读过,《枕中记》就是黄粱一梦嘛,《南柯太守传》经临安汤若士编成南曲《南柯记》更是家喻户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张原道:“告诉你吧,我做的那个梦便与这《南柯记》、《枕中记》差不多,所以我见多识广,就是这样。”张萼定定的看着张原,问:“你娶公主当驸马了?做高官了?”“谁当驸马做高官了?”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在书房外响起,张萼的母亲王夫人来了,张原赶紧起身行礼。王夫人瞧着狼藉的书房,皱眉道:“萼儿你这又是做什么,好好的又摔东西!”张萼笑嘻嘻道:“母亲,孩儿和介子说戏玩耍,要扮个武生,不慎撞倒了这些器物。”王夫人忙问:“伤着身体没有?”张萼舒展着手臂道:“没有没有。”王夫人听婢女春兰说张萼又发脾气了,又气又急,张萼每次发脾气都是伤人伤己,所以赶紧过来看,听了一句“驸马公主”什么的,看来儿子的确是与张原在演戏玩耍,便道:“不要胡闹了,也玩够了吧,张原,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回去吧。”还把张原当小毛孩呢。张原便向王夫人施礼告辞,张萼送他出来,一路笑个不停。张原道:“三兄,那望远镜只是连接处坏了,镜片没有破碎,你找能工巧匠修好,这望远镜的确是大明朝独一无二的。”张萼答应了,还在笑。张原道:“别送了,你回去吧,明日一早记得陪我去大善寺。”张原独自经三拱石桥来到自家后院门前,觉得那只手掌腻得慌,便去投醪河洗了洗手,想想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后台第二天早上,张原还在喝米粥吃绿豆饼,张萼带着一个健仆和一个小厮就过来了,这家伙想到要做一件事那比谁都急。张母吕氏道:“今日天气阴阴的,怕是要下雨,你们还是改日再去大善寺吧。”张原道:“儿子本来昨天就要去的,因为送宗子大兄晚了就没去,今日一定要去了,下雨就更好,只盼启东先生见我冒雨前来求学,念我心诚,就收下我了。”张萼笑道:“下雨算得了什么,要下雪,介子跪在雪地上苦苦哀求,跪上个一天半天的,就是神仙都要收下你。”张母吕氏笑了,却道:“若那启东先生真这般难讲话,我儿也不必苦苦哀求,山阴县这么大,就没有其他明师了吗?”张母吕氏只是一个慈母,并没有多么高超的识见,她不想让儿子受委屈吃苦头,什么孟母三迁、岳母刺字,那是传说,而她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而已。张萼对刘宗周全无好感,赞道:“五伯母说得对极了,明师多得是,何必非要向刘启东那穷酸求教。”张原道:“孩儿晓得,死乞白赖苦求没有用的,孩儿会让启东先生明白,孩儿值得他教。”张原带着小奚奴武陵与张萼三人一道正待出门,却见县署的两个差役登门了,其中一个就是那日廨舍晚宴后奉侯县令之命送张原回家的那个刘差役,两位公差今日上门是送银子来的,张大春侵吞的三年租银已经追讨回来,一百五十两,一分不少。张萼大大咧咧道:“才一百五十两,你们当差的从中私吞了不少吧。”纨绔恶少张萼在山阴是无人不识,身高体壮、络腮短须的刘差役只有叫屈道:“三公子,小人哪敢啊,当日结案明明白白是一百五十两——介子少爷,小人没说错吧?”心道:“若换个其他人家,怎么也得从中捞个三、五十两,可张原是县尊看重的人,又是张汝霖的族孙,真是一分也不敢动,白白跑腿受累却还要遭盘问,真是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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